《红楼梦》｜从蕙香到四儿：她把自己活成了没有灵魂的人

王夫人抄检大观园，从怡红院撵出去三个人：晴雯、芳官和四儿。晴雯和芳官在怡红院很出名，有著名事迹和名场面，相较之下，四儿确实没做多出格的事，不过是在厮混之时说了不该说的话。

         

那么，四儿该不该被撵出去？作者曹先生对她有何评价？我们可从她名字的变化找到答案。

取名蕙香，袭人希望她成为灵魂有香气的人

         

四儿原名芸香，这个名字不知是谁取的，脂砚斋的评价是“原俗”，是个俗人之名，确实不符合怡红院女孩的风格。于是袭人给她改名为蕙香。

         

她能近身侍候宝玉，应该属于梯队人物，被袭人看重准备重点培养，以备将来接班。这充分说明，她是有潜质可培养的人，假以时日，可能像麝月一样，能成为得力的副手或独挡一面。

         

         

         

蕙香，蕙兰之香，去芸改蕙，从名字来看，袭人对她寄予了美好的期望。关于蕙兰，有个词语叫蕙质兰心，形容女子纯美高洁。

         

蕙香是一种醺香，散发着兰草的香气，这便不仅仅是观赏之花，而是具备了实用性。

         

由此可看出袭人的良苦用心且有远见：在培养后备人才上，她不遗余力，同时，她希望这些女孩子不要成为只会干活的俗物，在完成本职工作之余，还要有自己的灵魂。

         

有袭人的亲自调教，假以时日，蕙香就是另一个麝月了。未来，无论她是留在怡红院，还是配给小厮或外配，都拥有了能养身的一技之长，不会成为纯粹的花瓶。

         

这条路看起来艰苦且漫长，但却踏实可靠，每一步都在走向看得见的未来。

         

这就像一个初入职场的小姑娘，因底子不错，被领导看重准备重点培养。未来，她将在公司担当重要岗职位，成为职场精英。

         

但是，她终究没有麝月沉稳，过于浮躁，等不及一步步慢慢成长，逮到一个机会，就想走捷径了。

被宝玉改名为四儿，她失去了灵魂，成了一个代号

被宝玉改名，是一个巧合。

         

这一天，袭人因宝玉不避嫌疑，一大早就跑去黛玉的房间和湘云像小时候一样打闹，便以怄气的方式规劝他。

         

这让宝玉很不受用，便拿小丫头出气了。这蕙香因“生得十分水秀”，入了宝玉的眼，便和她有了这样的对话。

         

宝玉便问："你叫什么名字？"那丫头便说:"叫蕙香。"宝玉便问："是谁起的?"蕙香道："我原叫芸香的，是花大姐姐改了蕙香。"宝玉道："正经该叫`晦气'罢了，什么蕙香呢！"又问："你姊妹几个？"蕙香道："四个。"宝玉道："你第几？"蕙香道："第四。"宝玉道："明儿就叫`四儿'，不必什么`蕙香'`兰气'的。那一个配比这些花，没的玷辱了好名好姓。"

         

这就是宝玉，典型的孩子气，平素以护花为己任，对女孩儿百般呵护，其实那只是因为他心情好。一旦心情不好，照样摧花。

         

好好的蕙香，就因他一句“玷辱了好名好姓”，改叫四儿了。

                   

四儿这种名字，没有个性，没有特点，不但失去了蕙质兰心的灵魂，而且变成了一个代号。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代号？其实就是编号，一二三四，通常用在某些特殊场合，只为了方便管理者。

         

         

于是，我们会发现作者曹先生的巧妙之处：在宝玉以人为玩物的排序中，四儿正好排第四——第一是黛玉，第二是晴雯，第三是芳官，第四就是四儿了。

         

前面三个还有具体的名字，那是因为她们在宝玉心中是不同作用的存在，个性各异，四儿却只是个毫无灵魂的物件。

         

提到黛玉晴雯芳官，每个读者都能说出一些她们的特点来，但提到四儿时，能说出什么？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四儿的悲哀，她其实只是宝玉用来和袭人赌气的，并不是真心看重她。

         

但四儿不懂，她以为这是她的机会，她可以不需要经过漫长的培训过程，就能跻身宝玉的爱宠圈了。“谁知四儿是个聪敏乖巧的丫头，见宝玉用他，他变尽方法笼络宝玉。”

         

注意作者的用词：笼络，想走捷径的心非常明显。

         

捷径是那么好走的吗？

         

是的，前面有榜样啊，晴雯和芳官都是走的捷径。只要踏上了这条路，就可告别日复一日的琐碎工作，陪着宝玉玩乐就够了。

         

这就非常符合宝玉给她的编号了：对于陪在身边玩的人，到了第四个，当然不再需要个性，只是数量而已。

         

所以，那个想通过芳官进怡红院的柳家姑娘叫五儿，是第五个。

         

         

如果按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这个编号的数字会越来越大。她们本身是独立的个体，有属于自己的喜怒哀乐和梦想追求，但在宝玉眼里，就是个编号而已。

         

当柳五儿进怡红院的梦幻灭之时，就预示了四儿的命运——随流而来，必将随流而去。

         

她随的是晴雯芳官的流，因此，当抄检到来，她这个并没有什么事件的人，终将和晴雯芳官一起，被扫地出门。

         

有一个细节必须引起读者重视，当王夫人撵四儿出去时，理由是“他背地里说的，同日生日就是夫妻”。看看四儿的反应：“见王夫人说着他素日和宝玉的私语，不禁红了脸，低头垂泪”。红了脸，低头垂泪，说明她也有羞耻心，也以此为耻。

         

         

明知是羞耻之事，为何还要去做？因为环境让她无所顾忌，有晴雯和芳官的表现为榜样，还有什么需要顾忌的呢？

         

何况，和她一起做羞耻之事的人是宝玉。在她们心里，宝玉就是她们的保护神，只要宝玉不责怪，就可以无所顾忌。

         

直到王夫人出手，宝玉在“盛怒之，,自不敢多言一句，多动一步”，先就当了缩头乌龟，这就把她们彻底暴露在危险中。

         

所谓保护神，要保护的正是危险到来之时，和平时刻，哪里需要保护？

         

         

这一点，在贾府呆了六七年的晴雯看不明白，学了那么多戏文的芳官看不明白，小小年纪刚刚涉世的四儿更看不明白。

         

因此，她糊里糊涂地被宝玉拉入晴雯芳官的队伍，又糊里糊涂地跟着她们走向了末路。

         

被撵出去的四儿，不知漂向了何方，书中没有说，因为作为代号的她，实在不值作者费笔墨来提。

         

当此之时，如果想到袭人当初对她的改名和培养，不知她会作何感想？

         

人生路很长，但关键处却只有几步，一旦踏错，就有可能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