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纸书信定终身,她却从一个年轻的姑娘等到迟暮之年,熬尽一生。
我认识他的时候,正是南方的梅雨季。
也是北方的三伏天,湿漉漉的空气,和压低的云层,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他16岁,我19岁。
我家族的大伯是我们村的小学老师,在七年前,他开始资助一个学生。
每年几十元的学费和每周一到两封的信件,大伯已经坚持了七年。
谁知大伯突然脑出血,拴住了四肢,活动受限,写信就更不可能完成了。
他当时找到村子里仅有几个初中毕业的我,让我代笔替他写信、邮寄。
在我代笔写信的三个月里,大伯只字不提自己生病的事。
我知道那个男孩叫李小俊,家住山清水秀的广西桂林。
父母常年在外打工,和奶奶在家相依为命。
三个月后,大伯突然第二次脑出血,三天后离世了。
我当时也曾犹豫过,信要不要接着写,要不要告诉小俊大伯去世的事情。
一个星期后,连续收到小俊的两封信,他信里问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每周一封坚持七年的信第一次中断。
后来我决定继续为小俊写信,同时也预示着小俊每年几十元的学费我也要想办法凑齐。
我不想欺骗他,信里告诉他事实的真相。
我等到他的第一封信,正是桂林梅雨猖狂的时候,铺开信纸,能闻到淡淡青苔的味道。
这样书信来往两年,他警校毕业后分配到当地的派出所。
后来我们的书信已经不能一周一封了,每周两到三封的时候也有。
正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年纪,两年一百多封信件,写尽了思念和缠绵。
不久,机会来了,他被所里推荐来北京集训学习。
我找两个姐姐和哥哥凑够了去北京的车费。
那次见面后,我们情定终生,非我不娶,非他不嫁。
相聚三天,匆忙分别,没想到这一分开,就是一辈子。
说着说着,她停下来,泪流不止。
在她布满沟壑的脸上,眼泪弯弯曲曲地流到下巴上,花白的头发随着她的身体抖动着。
她刚刚六十岁,却像饱尝生活之苦的八十岁老人一样,提前衰老。
我走过去,轻抚她的后背,希望她能好受一点。
平静一会,她继续说。
那次从北京分开,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我怀孕了。
我很害怕,在那个年代没结婚的姑娘怀孕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情。
我发疯似的连续给他写信十几封,可始终没接到一封他的回信。
后来,寄出去的信都被陆续打回来,说是地址不祥。
最后,我被父亲逐出家门,在母亲偷偷的帮助下,我在山上一处两间空房子安顿下来。
空房子是以前承包果树的人留下来的,足够我一个人居住生活了。
在姐姐和哥哥们的接济下,我生下儿子,在房前屋后开荒了几块田地,就一直生活在山上。
直到儿子九岁该上小学了我才被母亲接下山来,住在家院子的厢房里。
李小俊像人间蒸发一样,再也没有半点消息。
我问她,这么多年你就没想着去桂林找他吗?
她说,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来找我的。
她四十岁的儿子从旧箱子里翻腾出几大摞信件,有的是发走被打回来的,大部分是没有发走,写完就锁在箱子里了。
当时我的大学同学宇老家就是桂林的,我打长途电话告诉他,无论如何也要打听到李小俊的消息。
半个月后,我再次找到她老人家的时候,她站在门口,手扶着门框,弓着身子,在等我。
我告诉她,打探来的消息。
那次他们偷偷约会几次后,因有人告密,小俊严重违纪被派出所处理。
奶奶气的一病不起,最后撒手人间。
料理完奶奶的后事,小俊就消失在村子里,四十多年没有人再见过他。
这个一生未嫁的老人,绝望地闭上眼睛,任凭风吹她凌乱的白发,和沧桑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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