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诗苑】唐明‖一盏香茗（6首）

一盏香茗

与心与壶与水促读……

观茗煮至蟹眼，

沸沸扬扬，腾腾漫漫。

一炉纯青，皆似虹。

 

烧篆烹隶的兽炭在壶下

我在云中，洞观烟火。

 

一切转如铁灰，坐忘于茗烟中

亭外飞絮连连，雪飘篷帘，俱是红尘。

偎榻坐观云淡云闲，听瀑渐凝成冰。

 

自在……

复自在！

 

一如松韵逍遥，伴晨钟入眠。

一夜飞絮吹羽，两轩泓泉空明。

 

染白钓雾的松，向峰顶攀登，

一只朱斑鸟飞来，射檐虚化。

 

我在虚化中坐忘于疏阔，

水在盏中，承接壶光……

承接美感生成！

而这一切，亦和我无关！

 

窗外一片浮青映白，

融入处，皆是禅机。

流年碎影-与友谈老电影中的女皇及影后……

带着流年碎影

在一批老片中徜徉

魂断蓝桥，乱世佳人，

惟此两片足矣……

 

也喜欢罗马假日！

卡撒布兰卡的秋季

埃及艳后的姿容。

 

费雯丽倾国之貌，

是我惟一热爱的女人。

让女人也爱她的女人，

更令之倾心的不多。

尤其费雯丽！

 

是的，

费是为影缔造的天之尤物。

可惜她最后放浪形骸，

疯掉了。

 

而且在与众多男人

混乱交际中沉沦

至可怜惜……

 

赫本，让人心动。

嘉宝，让人心仪。

费，让人心醉与心碎。

 

英格丽-褒曼，也好，

使你感到了钻石的光泽

尘埃梦幻中的一丝芳

 

老朋友怎能忘……，

让我心系魂绕。

灵魂出窍……

 

在上述明星中，

费，穿霓裳最楚楚动人，

仿佛一见倾城，

如芙蓉出水，

清丽忍不住要伸手触及……

吴侬软语

撑舟穿过吴侬软语的柳巷，

折带桥畔，一曲斜阳晃动的凉荫。

廓形的长廊如瓶身微收，

 

见杨家囡囡着一袭鸭蛋青刺诱长裙

闭目摇扇仰榻。姑丈提壶捉酒，

添盏一罢，话匣子里荡着单弦轻声。

 

默默就檐沿疏影翘腿虚坐暗味思苦，

舅姥爷把绍兴花雕凑到嘴边……

一番擞啰絮絮叨叨。勾栏外

 

顺廊阶向下，络腮胡粘补匠永禄

把码好成摞的旗袍，往水里一浸，

就看到黄阿嫂抱着一盆翠绿的女萝回家

 

噤若寒蝉的默默从舅姥爷叮咛

品出酸菜卤汁的味道，煮豆的炉火正旺

芳邻西厢，唱昆曲的赛西施乔姨，

 

将口红将搽未搽于唇边停顿……

但听东厢一禾用拄拐的手在破柴。

厨子阿东便开始剁肉，鱼涌油锅

 

哗啦一声，油烟四溅，热火燎眼！

隔墙小少奶桐秋正和丫环碧月论事。

绛袖粉底的亵衣刚存半圆……

两轮嫩白的肥乳厌倦人般地春光乍现。

 

只听两厢人吵，也不知谁家得势，

不听亦知准是哪只番猫在夜晚偷腥？

男男女女鬼炸尸般提嗓，也怪，

 

吴侬软语呷口细品……

却音韵如丝鹃样琴瑟娱耳。

闻不到半点焚芦的肝火气。

 

桥东曲巷，一悠夕阳凭照，

掌心虚握，割开半壁帘影。

一枝紫薇，一枝海棠……

二花并骈，一浓一淡，开的正旺。

执扇的女人

依依摆柳在雕花圆窗前画弧……

电匣子里清润脆甜的微风度上

金嗓子周璇乳晕薄薄蒸香吐玉的清唱

 

惊蝉素声尾音一滑似乎要见底捞月

突觉一转又敛水穿冰般海阔天空

 

吐气若兰的水并藻环莲枝花的缠纹

从瘦如拢腰的青花瓷堆霓固苔的影间

轻轻一旋，便攀上穿高衩旗袍

唱弹词的云祺两腿合拢稍弓的身上

 

楚腰微挺睇眸仰慕的酥胸……

含山峰峙，倒扣坟起，

仿佛春潭涌浪，倚手闲拨琵琶声，

 

两笼嫩藕合韵的喇叭袖

祭出肤白如璧的纤指。

 

恰剥笋插钗映月在雪花膏里沾了葱，

五指尖尖，饰环佩戒，

一弦拢罢更添分弦丝挑……

让榭藕轩唐先生一张赛梨的白脸

半开半合，再也无法收回。

 

酌量略加马蒂尼红酒滋润，

陈先生一生夸夸其谈有福相的肥脸

此时正在和面含桂殿芙蓉滴水

云祺黛眉双弓的杏目对视……

 

灯盏盼星从兰芳低垂的蛴颈，

到两肩若削的镶翠，如领缘绕襟

嵌了粉色绛紫的滚边凸胸两抱，

 

绣蓝的珐琅彩纨扇似乎就盈握于

允袖一带的手间，缓缓寸扇

衬恭袭韵，让唐陈二先生眉开眼笑。

 

萤火偎帐，丝竹环涌。

帘掩湘楼秦阁现在皆依金钩鹦鹉轻啼

酸泪，鸟鸣，并鬟低扬。

 

云云其奏的弹词，说将花谢花落

诲人不倦的长夜扇穗一束，

妙殊思枕，榻间雕花，厨堂泠盏，

皆似秋雨困扫，梦返名优虚境！

灵 魂

灵魂不死……今朝我见证了灵魂出窍，

在一根钓叟的鱼杆上滑行……

凄凉的秋风，再助一把力！

让滑腻的鱼儿上钩，使之再接再砺。

 

鱼的灵魂，触及水……

……而我们的灵魂何居？

 

仙人的灵魂在河汉处摆渡，

上升为云的先人们，

请擂出你们合弦之鼓！

激励那些祭祀者，

让他们群情奋扬歌唱！

 

舞之蹈之一路攀上秋祭的天路。

我似乎看到了我

逝去的母亲在人群中高歌。

而父亲则用华贵的目光拥戴我启程

 

亡灵序曲！

你们演奏的琴弓何须那么坚韧，

而一路上达天庭的歌声，

又是那么平和，与高扬！

 

童声的唱诗班……请在立冬前，

将锦菊淬火的声调还原为雪浪。

云涛汹涌，澎湃的梅蕊

 

瓣瓣盛开，骋雪一路向西……

将抵达他们的坟地。

而这抵达将变为迎送！

亡灵在迎送我们！

……到达天庭，该有多远？

 

夕采落缨之坠露的屈子

吟月醉卧长安明月的李白

欲设安位予姿的操典

 

我们一路寻魂刻守，

对，守望将一路伴我们同行。

弥漫的雪海

将为求知之路指明方向！

 

启明星在扑天的雪中筑路，

一队队一组组祭魂的人们

……似乎看到了光。

 

那些苍茫中晃动的影迅是何许人？

而行列中有人在揉搓眼睛喁喁不言

可我却依稀在隐约处从中辩认。

 

这不明之火暗处之光在凛冽中跳动，

我可以引以自豪确认并说出它们的名字

是的，灵魂！

一世仙

我不是一世仙，你是仙桃……

是镜花缘中，一朵晨风。

秋水滴窗，芭蕉篁竹，帘雨惊梦。

 

峰峰乳晕乍现，霓旗挑雾，

松荫暗助，雪色将涌，

采菊以献裙泛涟漪的褶皱……

让梅瓣携风，攀上你的绢帕

 

你是二世佛三世观音坐于莲花之上。

净瓶插柳枝一弯播洒冬月曦光，

 

千里凤辇唤黎明倒悬……

万阵比翼慈航的吻在秋叶上钤印

惟愿闲目飘雪遮盖双眸的清凉

如薄荷般，牵动山水一黛！

 

偎红依翠感知冬季的枯黄，

让荒芜从你的双肩凋零……

 

葱绿将一缕胭脂扣的光从酥胸

送抵于凄凉的鬓畔。你已老去……

卉枝萎顿，皱纹四溅，年华飞逝，

 

可曾掬漂萍潭影传递于你的唇边？

纤纤玉手，滑腻入浴，

一任吐气若兰，瀑流湍激……

一世仙，亦将咏你如明月。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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