篷绻丝罗绮春颂--苏东坡与王朝云
飘雪千行在玉树临风中
让一万座城普降汹涌澎湃的雪声
天鹅颈飞逝，奇魂割衣的妹妹
你胸乳坦荡能载丰沛的雪声几重
广寒殿上澡冰的嫦娥
蟾宫折桂，奈何明月朗照
婵娟和苏轼共捧一盏酒
今夜。你的双乳飞雪
朔雪。千里毡帐。共融这杯酒
王朝云，一个奇女子
甘愿随苏子随波逐流
琼枝玉砌的文曲星
流放的南海无雪——
可胸中却积满波澜壮阔
滔滔不绝的雪光
索性俯首就擒！
乌台诗案，敌拳如雪诋毁你！
瑰玮之雪，庇护你。
大雪飘杵满路满地的迹痕凌乱
仅许以牵挂，普天同降的雪
由何凭寄，婆娑飒飒来织云
掷飞梭绞雩牵雾毕竟人间无数
岂能尽如人意。让人濡染
一胸积苛沉冤。埋没诗名
娥皇女英……正朗诵诗章！
玻璃般的雪在送别的秦少游看来
苏门弟子皆如风絮
惟存道义。和雪。扑满
而今夜苏子仅依偎于王朝云
温软如雪的胸前伴雪而眠
流放的路途漫漫
雪亦飘飘忽忽悠悠洒洒漫漫
让汴京食尸鬼封尽最大的诗人
吞下去柔情似水蜜意冷冷清清
佳期如梦。苏子
你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你不进天堂谁入天堂
处女的农闲地
我在一根绳子上：
看到如魂飘摇的祖国。
在枝桠的灯盏中：
看到了孔雀下沉。
灰烬在羽毛斑斓的光影下
不对称的炫示，
纳入农历十二月廿二日的旋流
而我的圣洁的产蛋鸡，
就是你
在星域伴随农闲时继续驰骋
飞上房坡
在枝桠颤抖的鸣叫里
做下绿叶长青咏颂的四季豆
必定能为一月后的生产
和收获 制定法典
再无俗物知晓，
辨识鼓舌之口
筱竹之林祟，晨光
零碎之鸡鸣
铺满席地之米，
鸡冠高升。日出的纸灯
织机鸣于窗子，
床下饥寒交迫的匣子
藏着破旧的收音机。
把对那些不来回报的声音
收进去
再次播送饥鼠撕咬的、
黎明的曙光
砍木声碎，
泯灭的树叶含苞于山谷的玉米
此时你懂 哪十八条街心？
在巷口如箜篌在寒风里吹奏
九十年代的序曲，
一行交织在云头的伞
随雨水坠下。
姑娘在甩不掉的日子里 摘豆
澡身氤氲的翅膀：雾气上升。
在适当的时候，
剥蚀水光的衣裙
隐喻雅趣的丰姿，
细腰夭夭妖娆，杂芜的手臂
挥洒沐浴之水，皂角的气泡，
在旗袍穿起后
蓝色的滴水，
从蓬乱的秀发上
丝丝缕缕滑坠
垂危若桃枝，飘散如柳丝
叶片匕首银蓝的锋芒，
在四月的见识中
宰杀一只土鸡。滴血如珠
我们用一天打发时间，
用一生，打扫庭院……
穹顶上
明月几时再筑琼楼让飞雪飘进它的庭院。
有残荷听雨，秋蝉滴露声断，
卷帘菊影，若玉清风。或已静寥，
琴片代指琐弹，就到了嫦娥奔月的雪国
如词的北海。冰上有滑雪的人，
有词牌沁园春的雪在阳光下销融，
在诗余湍急的滑翔里雪撬瞄准大雁塔驰骋，
呼啸的风吹奏唿哨。围巾裹紧冬季
一路穿过飘雪的白狐裘就到女儿的闺宫。
霜桥着霜，在一管箫声中凝固，
孤舟蓑翁如何能钓鳕鱼独支而不畏寒冷。
雪国里有芦花散絮，当白既黑再描绘。
如是三辄，遍地盈雪的景致，微微一展
便到了故都盛京。有马鹿嚼苔藓四顾，
有冰溪凿壁偷光。鱼一上岸就变的织梭，
织帘的织女把冻僵的促织绑上檐头，
冰凌撑起造冰宫的梯子，让风雪上房。
一夜啸傲的喇叭，在风管琴里
为凛冽的暴风雪吹奏。
我在一页写诗的纸上静度，
细雪凯旋，在峭壁上钻孔，
遍地灵光的雪声为明月折断翅膀
我无以变嫦娥飞翔。射羽飞雪的后羿
也不会为斩落十万鳞玉龙而悔恨，
周天寒彻的雪，
引讴歌大如席片的雪之李白
顿琴观望。我想，
此时，雪将静息。
冬天将横贯无际凸显风光与寒朔。
有一位叫玉瓶的孩子，
在往自己的脖颈里插梅。
白蝴蝶花
1
除去世上一切尘埃中物质
惟有你是真诚的
冬日蛰眠于雪下的土壤
却生长在我长期想念的怀抱里
你是花和虫子的变异体
却钻入地下草芥般昏睡
幼虫滋长蜕变出翅膀
如蝶恋上花，就成了蝴蝶花
鸳鸯戏水
加上蝴蝶效应
即是民国书苑一个文学流派的名字
张恨水，不是包笑天
李涵秋，也不是周瘦鹃。
蝴蝶翩翩起舞飞上银幕
就成了影后蝴蝶
我恋花草而非恋女人
伞在雨巷飘
一个我至爱的女作家又该是谁
2
张爱玲第一炉香传奇般红遍海上
哎，我第一次错爱无比沮丧。
红玫瑰而非白玫瑰
恋爱和小说，亦非异样
我残喘于道德与慕艳及遨游邀约邂逅中
蝴蝶批判亲吻花蕊的抒情诗
与怨妇洁癖般亲吻偷情
该属何状。善荷之菩提
我何以名状的佛露禅灯缘由
此蝶彼鸳。彼蝴此鸯
创造凝觊、诵仰大千
万物归之于素朴精神的修仪
哎，此时
我重蹈辉煌净界高妙的耸立
亦归之于颐亨吉利之阔海
3
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飞落庄子额上
犹如他梦我一般
与彼晤玩暗合。
寝鸳锦帐宫里的美嫔
枕鸯叠被，舞扇思羡皇帝。
我在啜茗中饮棋幽窗
凉意若黛，侵入我的食指
而无名指则如花瓣绽放。
招蝶的掌心有花朵的香盈。
勾勒雪色尺剪丈量
雪魇蹈光如霭随虹
更若烟。霞飞霓卷显仙宫蜃楼
天边几分胭脂湿绕雪灿峰峙
山寺，枝枝凝霜赛梨花
而艳雪海棠般颤着妖娆的桃浪
招蝶来采雪酿蜜——
唤蜂，积蕊，瓣瓣梅花。
插瓶贡赏，山色空濛。
子鹃啼血于雪凹处澡身烹茗
画上堆绣，翡翠雪声
透帘织雾，琥珀色嫩
且皴擦一径曲水泊舟访
岛圆似珠寸颗摘星剔月
寰谛凤翎聒噪，聆听
啁啾鸟语，山色肿胀隆雪层层
点染。勾勒雪色，尺剪丈量
览金光瑶筑，锐雪冲天
绿野仙踪林影苔痕霜迹桥畔
掬冰句一湖，写词令
乏力不从心，所欲望层楼叠芳
香雪攀梁。踟蹰不前索性
拥栏，在亭边独坐，观雪娉婷
垂钓蓑翁问路，溯源
侵蚀荒寺。访老僧说揖唐
诗中有郊寒岛瘦
招鬼勉力犹如李贺辞魔韵达
匹驴锦囊拾踪
万里雪色都通透莹澈润然
学王维，佛雪满院
研韩愈，哲雪逸扬
瓢聚羹描的雪丝雪缕如雪藕
莲手堪摘，纤指若葱白
听薛涛咏雪，到西厢敲窗
寻吟絮之才至琼海羡沐雪芬
用周邦彥姜白石
和李易安的名句逐篇逐阙
观雪。绿肥红瘦
帘卷西风，人比黄花
扫雪堆雪，一统山水雪浪
吮雪的东坡先生簌簌落声满廊
舔雪的张爱玲胡兰成
江南的雪该有稼轩词的模样
譬如鲁迅江南的雪美艳
我则漱雪含玉说杜甫李白
一个润雪细无声
一个说燕山雪大如席
飘飘洒洒如毡帐
断桥赏月
今夜泛舟西湖于断桥之畔
洒酒赏月。月光如雪声
桨声汩汩腾漫，波声濡染
凌霄似飞鸿况枯荷败落
支支芡芡横折纵容月色绕月殿
坠下。月光如白马
微茫黑渺的风柳款度
影影绰绰。笙歌离岸若漂萍
穿梭于鹅黄与橙红
见张宗子《西湖梦寻》搜忆
浊杯侑醉于湖心亭看雪
雾色沆汤，上下皆白
鸿爪雪泥，冻僵于冰上
舟影一芥，舟中人三两粒
波声暂歇蟾宫寒殿草草了了
塔影一抷，似投簪
断桥，桥未断，霜迹
也无白娘子和许仙
且拥一湖冰月几毡霓风
两帘羽觞弓酒
寻白乐天早莺争暖树遥指杏花
之水，默默腾达春声
梅塚林逋鹤子孤山见云飘如伞
篁竹似剪，约人愁
簿奠一烛遨游于裙裳幔帐
抱琼月两厢，蜃楼打烊
“说客官，小店要关门”
虚影一晃，劳什醉酒
冰巷花枝招展，莺莺燕燕
枝枝蔓蔓，皆似虎如豺
妓月攀墙，销金窟稼轩词旋
玻璃金字塔般如湖若月
钓宋嫂鱼羹饮之赛浆
天 色
天色。我必以天色为酬
绕定一场雪
昼旋加持还有雪光
而霰弹枪毙法王于夜幕下
霜霜枝枝蔓蔓
必延迟穿过峰峦叠嶂
背依一块石头在岩角怒吼
挂上一顶白屋
让呦呦鹿鸣啃噬苔藓仙踪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且落雪冷寂。《法王书》冷寂，
我读到第几页冷寂……
归之于沉寞空虚？
见雪似雪冷寂。满眼霜凌
遍目荒凉泠鸢飞雪似钟声虚渺
白鹤亮翅之白
贝齿衔樱之红
黑眸瞳孔曲折猫眼之白
毛衣围巾之白加上大衣虚黑
手套明亮之灰一双白鸟
化成手套之灰和枝条之黑
在另一个庭院，另一场雪中
独角兽在阅读《法王书》
开场篇的那一部分
一盏雪灯，一座城昼夜加持
和冷寂。我往矣佛也往矣
让将雪就霰的枪膛
两只鸟，沿膛线飞翔——
疫
我们无比沮丧的疫情越来越重
从一钱一厘一两到一吨
装在袜套里的时间举步维艰
现在。我们需要证明
如何有的放矢。如何用聪慧
完成支付。用灾难完成约定
用根之力，战争病魔
甚至在时间的长河不能同时
涉足同一条河流
让冲天的雪声表达我们的诉求
——朝天吼，也不行！
一切不了了之安之若素的歌声
黎明的唱诗班绕过教堂的庭院
他们也有诉求，得过且过
他们也有争议，譬如朝露
让一只乌鸦在枝上脆鸣飞动
啸天吼的女人——
携逝去丈夫的儿孙
迈过铁律之轨灵魂之桥
上帝走过窄门
仍有体恤疫情的声音
穹隆房间是圆的。负载之门
背负沉重十字架的女神
一寮一廊，一架舷梯
或舷窗。我们透过太平洋之水
瞧美国。鲸鲨在年初抵达
惊讶居然每天有二三十万人！
在得病感染。诡异悚然
惊触。一觉晨曦阳光如刺猬
尖锐的刺，如此犀利
寄生蟹挥舞爪钳把铁弄弯
舷窗。有带电水母
章鱼。海星。
穿海魂衫的军舰游弋的海鬼
龙爪槐虬枝漫延的珊瑚
墨鱼的机钞机。海龟似的潜艇
一个仙人跳登上了岸的海贝
哦。美国宝贝——
海贝们游行集会圣诞节的废墟
起哄攻占国会山的勇士骑士
一柄刺青刀上的鱼鳖虾蟹
波浪怒滔滚滚，席卷海马海象
海狗海狮汹涌澎湃！
……瞬间蜕变为真马真象
真狮真犬，阳光灿烂在加持
若头戴皇冠的玻璃神悠闲踱步
猞猁的失乐园。有豹
囚鸟般的人在医院忏悔录上
祈祷。为何不听东方人劝戒
戴戴口罩。宝贝……
为何成为民请愿所谓主的炮灰
和试验品。现在于事无补
我们只能双手合十口卜阿们
牌 坊
向北一溜石墙，曲曲折折
顺街心朝东，鼓楼一筑
两厢叫卖声鼎沸听天桥棚戏
掩势而不见两人抱跤摔
凌手一抄㡳兜头悬空飞出场外
我说这位爷，您往旁边让
啥，鲜净，耍把势卖艺呗
要喝豆汁，您往西门外
要找美姬，上八大胡同
耀武扬威的牌坊路——
纵横四海绕城看拉洋车的
这位爷，放马车不坐
独一份，劳什？您坐好喽
咱们起驾。牌楼，牌坊……
古街古巷。叫胡同
打辽金元起就这叫法
灵犀一点！四通八达……
您瞅好喽，这是牌坊
疫瘿逆行倒袭
1
这些轧过寒冷冰辙的粼粼车马
从后面的泥沼，逆袭而上
它们从后面逆袭……
梅开二度的疫祸在寒日里席卷
河之北，一袒无余！
2
一天数十人濡染
仅用一顶口罩推不开寒流
几乎是徒劳的，举措
让一个城陷入检验核酸的囚笼
外省人的遭际
桎梏和讨伐
邂逅于诗篇之外的疾情
3
现在必须揭穿阴霾裹挟的根
必须割舍
冰河溯源的病元体
雪也阻止不住
确确实实的慌乱
灾难深重的燧石和火
竟然不知情由
炽热一下汹涌澎湃让肺叶
天窗洞开。饶有趣味
斩钉截铁淬炼一瓶细菌的生成物
4
让肺爬满戴国会大厦
新冠的冲锋队
一架架轰炸机畸变为天灾人祸
堪称词语丛生。傲雪的疫冠
黑白之毒，乘着降落伞，光临
且如义勇军踏冰卧雪千里跃进。
选择在冬天
持续一半时攻占滩涂地
用雪亮的刺刀
挑开铁丝网和防护栏
逐渐渗透至另一个肉体
巍峨的大厦中的一重重门
5
我焊死挪亚方舟
用十层防弹衣囊萤映雪
钻入一个罐头盒
夯实锚紧每一道罅隙
现在。我是十万重铁甲卫士
用一根犀利之矛刺击坚实之盾
让排山倒海的疫情布施
一根口蜜腹剑棒棒糖的庇护伞
犹如圣雪城的《道德经》
一个扫雪者手挥目送，
一个禅师停止了布诵。
作者简介
唐明，著名作家、学者、诗人、画家、艺术评论家、历史学家。河南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闻香识玉：中国古代女子闺房脂粉文化史》(上海三联书店版)、《香国纪：中国历代闺阁演变》(人民日报出版社版)等书，长篇小说《淘米水》《鼠群》《中午》等，长短诗三千余首，另有《中国兵器史》《中国佛典钩沉》《中西方艺术史鉴》等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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