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没有名字的老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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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没有名字的老狗

作者：了了

老狗走了，肚子上拖着一个大包，嘴角淌着丝丝的血。母亲抱着她的头：“要是难受，你就走吧，我救不了你的……”她半闭着眼，疼得有些发抖，模模糊糊噙着泪。

她来我家时正值壮年，二姑夫过世，和一堆破烂的木头运来的。我多次和人讲，狗是通人性的，她来的时候，我正在西安上学，暑假回来进院的时候她并未咬我，我给她馒头，她冲我摇尾巴，好像知道我是这家的人。我家邻居，经常来窜门，比我回家的次数要多，但每次来她都要咬。老狗一直争强好胜，抢鸡食，扑大鹅。若家里来了人，大门稍有响动，她便开始叫。待父亲或母亲走出房门，她便疯狂地刨着地，有时还要跳上墙头，好像要活吞了来的人。其实，她多是虚张声势，有几次脖子上的链子开了，也并未见她真的翻过墙头，扑向那串门的人。她的食量一直也很好，剩饭、剩菜，偶尔家里吃肉剩的骨头，或是母亲忙着秋收无暇管她从猪食中舀来一勺，她都能吃地干干净净。对，她还咬死过一只鸡，偷吃过母亲没来得及捡的鸡蛋。被父亲打过两次，从此便老实了。

在我家的第二年，她生过一个孩子，继承了她和那个京巴的所有优点，虎头虎脑，甚是可爱。农村有句谚语：“双猫独狗，越过越有”。母亲并不是很爱狗，寓意好加上小狗确实招人稀罕，喜欢的不行。给小狗喝奶粉，去村里的小卖店买火腿肠。那一段时间每次往家里打电话，母亲都会笑嘻嘻地讲她的小狗。遗憾的是，没过多久，小狗不小心吃了死耗子，药死了。母亲自责了好一段时间，总后悔看到死耗子没有及时埋掉。今天想来，不知当年老狗突然不见了小狗会是怎样的心情。

去年冬天回家，拿着她的食盆要去收吃剩的骨头，被父亲叫住“她吃不了骨头了，老了吧”。“这种可以吗”我拿起桌子稍小点的骨头问父亲。“不行啦，剩饭都吃不了太多了，上次吃块骨头，消化不了，半夜还在嗷嗷的叫”。好像一夜间，她就衰老了。

过年的时候，三姨出生在马来西亚的双胞胎孙女来看望我们，两个孩子喜欢上了她们平时见不到的这种狗，问父亲“这条狗叫什么名字啊?”父亲一愣，“她啊，没有名字”“没有名字吗？”“是的，没有名字，就叫狗。”两个孩子不理解，狗狗怎么没有名字。父亲实在想不出，乡村的土狗该叫什么名字好。正月初二，母亲看她肚子下拖了一个包，“这狗好像要下崽，老狗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生下来”。

出了正月，却迟迟没有动静，姐夫是兽医，过来一看，不是要下崽，却是肠子长了一个什么样的包漏了出来，简单处理了一下，说“只能听天由命了”。随后的日子，她不再虚张声势、也不再盛气凌人，常来的邻居，她便懒得起身，陌生人闯进她的视线，只能强打精神站起来“呜……呜……”两声，维持最后一点做狗的尊严。

上周回家，母亲说这狗怕是不行了，几天不吃食了。我有点怕她能听懂母亲的话。她蜷缩在狗窝里，半闭着眼睛，父亲刚从舅舅家领回来的毛毛狗虚张声势地叫着，一如当年刚来我家的她。某一瞬间，她好像在和我说什么，满眼神中充满智慧，狗的一生/人的一生，真的像极了。

没有名字的老狗走了，在邻居的帮助下，母亲把她抬上电动车，埋在了村口我经常散步的稻田边。早晨，望着窗外，台球厅门口的两条小狗嬉戏着，脑海中浮现出老狗的身影。我本想说，老狗，你若有灵，请护我家宅安宁……一怔，这太功利了。老狗，你若还有魂的话，记得常回家看看！

（以上照片来自作者本人和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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