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国一年中最冷的时节来临了，我在小区里跑步，但见树枝光秃秃，草坪一片枯黄，几乎见不到一个人。因为疫情，也因为天冷。
这样的冷，如果跟十年前我们在学校地理楼里感受到的贼啦冷相比，实在是小巫见大巫。当然十年前的冷跟我们童年时的冷比起来，也有天渊之别。因为那时的冷，才叫嘎巴嘎巴冷。
十年前冬天的清晨，巨大的黑色鸟群在仿佛冻得凝结的空气里掠过，鸟儿大声鸣叫着，似乎在喊着“真冷呀！真冷呀！”它们飞过一片黑松和桑树组成的树林，飞过一座灰绿色的小楼，一直飞向西北去了。
这座灰绿色的三层小楼，建于上世纪八十年代，原来是作图书馆用的，后来新图书馆投入使用，这里便改作地理楼了。
因为做图书馆用，楼层举架极高，为避光，玻璃采用茶色玻璃，根本进不来多少阳光。加之多年的取暖管道业已老化，那一年雪还特别大，所以地理楼成了寒极。
一楼是实验室，办公室在二楼，教室在二楼和三楼，由于楼体小，多数房间都是冷山。三楼北侧的教室，室温只有四度，我上课时，不时就让同学们跺跺脚，搓搓手。因为冷，一楼卫生间水管居然冻裂，二楼会议室里的大盆栽也都冻死了。
即使是炎炎夏日，一进了地理楼，也觉凉意顿生，倒是消暑好去处。然而，寒冷的冬天来临，人在冰冷的空气里呆一会儿，就感到冻手冻脚。然后，手脚如同放在冰上，小腿像有几千把刀子在割，像有几万根针在扎，那叫一个寒凉入骨，那叫一个透心凉啊！
我有办法取暖，在偌大的办公室里踢毽子，跳操。可学生们怎么办呢？他们上大课，在教室里一坐就是一天，大一大二的还要上晚自习。
即便如此，有人居然穿露腰的短款棉衣，薄薄的长裤，甚至有一个娃还穿着破了洞的单衣！
天寒地冻，这些傻孩子竟不知冷暖。倒像应了那句老话“孩子不冷，酱缸不冻。”他们的辅导员秋雨老师念叨着：“真愁人！我上学时也这样，不穿棉裤，现在得了关节炎。看吧，不听话，到后来毛病都找上！”
为了帮我打扮女生，狐友太太帮老毛、清凉纪事和花姐鼎力支持，将自己的衣服不远千里寄来，我的姐妹宇和晶也伸出援手，看到她们穿上那些衣服，我又感动又安慰。即使是未见过面的朋友，也能感知她们手上的暖。
我还把自己的和含的几件羽绒服、棉衣拿来，让他们在教室上课时披着盖着。他们开始都推辞着，不肯要。尤其是看我那件洗得雪白的羽绒服，直说怕弄脏了。后来有一天一个娃拿了去，好么，知道暖和了，都来要，我开心的不得了。从此，我的棉衣羽绒衣就在教室里帮他们保暖，算是物尽其用了。
期末考试临近，他们开始在走廓里大声背题，到图书馆抢座位，到文科大楼的教室里做作业......连王大豆那个娃，我多少天只能看见她一个影子。她新得了邮政奖学金，不用扬鞭自奋蹄，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以为自己马上就能成为科学家。让人放心的是，那些去处倒都还很暖和。
期末考试时，我把自己做的坐垫都拿到考场里去，以使他们不至于坐在冰凉的椅子上答题。
很快就放寒假了。学生们再回来时，就是春光明媚的三月了。一年一年，时光就这样无情走掉。在长大、变老的过程里，冷暖予人这样深刻烙印。身上冷倒还好办，就怕心里冷，那可是多少件衣服也不一定能焐暖的。更怕心死，连冷暖也没有了。看到那个奔赴刀山火海不自知的女孩小雷执意退学，没人能劝转她，我想她在这里的心早死掉了。要到多少年以后，她才会醒悟，歧途根本没有回头路。想到她，我心里某处就隐隐的涌上来一股痛。
我能有力气去做的事太少，没有翅膀，不能飞翔，为了他们，只能尽力奔跑。记得母亲的一个学生阿樊对我说，家远的学生带饭，作为校长的母亲把他们的饭盒自己家里，为他们热饭。母亲已去世九年，我坚信她的温暖基因不只在我身上，也传承给了更多学生。天可以冷，老师的胸膛必须火热。
十年过去，今非昔比，如今学校办学条件改善，新建的行知楼是地暖，学生们都嫌教室里太热。地理楼也早就经过了改造，焕然一新，再也没那么冷了。而我亲爱的学生们，他们如今绝大多数都当了老师，王大豆成了一个长白山区特别有爱心的小老师了，并且保佳真的进了中科院读博士当了科学家。但愿他们不必再经历为学生冷暖操心的过程，愿此刻他们天寒心暖，如坐春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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