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人或旁观者

上路之前，我一直仰着头，不知疲倦地看天。我看见小鸟飞过去，看见云都像河上的小船一样流走了，看见树枝在微风中低语。阳光亲切，温暖，预示着春天在不远处，羞涩地等待前来接她的花轿。

我走路，一个人走，偶尔和一个知己或一两个学生走。走着去电影院，去运河，去图书馆，去超市，去菜市场。走路令人放松，是一种美妙享受。既可以看自然景物、市井阡陌，还可以保持身材维护健康。

看见各种各样的树木，除了常见的丁香杨柳松柏，更多的树木我根本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就下载了一个草木识别软件。每认出一种，都心生欣喜。

看见各种各样的人，有人提了好多塑料袋，这些塑料袋在他回家后就会被扔弃，然后刮得到处都是。它们有时高挂树上，有时掉进水洼，有时随风一下子糊到人脸上。有个骑电瓶车的人，根本不看红绿灯，自顾自穿过宽宽的马路骑走了。有人在蹓狗，那被绳子牵着的小狗总是在每棵树那里停一下，然后选择一棵树，抬起后蹄便溺。有个患了多年脑溢血的人，他是我的同事。听说他年轻时特别帅气有才华。现在，他左边的身子不大灵光，只好一步一拖地走，他娇小的妻子紧紧跟在身边。看见我手里的纸袋上龙飞凤舞地写了些字，他停下来，赞美我的字。他妻子就告诉我他爱好书法，一般可是不夸人的。

看见路边卖水果的，卖小饰品的，卖烧烤的，卖爆米花的，卖衣服的，修自行车的，寻常市井，人声喧然。我有时也买一些东西，但提着这些东西会妨碍走路。于是就常常背了双肩背书包。我把买的菜、雨伞、正在读的书和读书笔记都放进去，这样走路就不累了。 书包很结实，可惜很不受看。然而一时也找不到好看又实用的双肩背包。人家说我背这个又脏又破的包装得挺像个学生，可是即使不背这个包埋首在图书馆时还是会被问：同学，请问这里有人么？  

     

特别去网上找到了彩云印记家的绣花双肩包。纯黑色的帆布料，里衬咖啡色细布，做得足够大。铜质拉链上缀着小圆纽，包面有手工绣出的一大团怒放的花朵，红黄橙绿粉蓝白，所有的花都正正好好开得热闹明艳，开得那黑成了背景。这花绣得可真好，绣出了鸟语蝶舞，绣出了阳光灿烂，绣出了青山绿水，尽管它只是绣了些花朵，可它好像并不只是在绣花朵啊。它来自彩云之南的云南昆明。据说那里四季如春，春天一直守候，从不曾离开，抬眼即是美景。

随包还有一张绘有云南傣族姑娘图画的卡片，背面有店主写的一封信，让人相信这只包的确出自一些美丽女孩的手中。这精巧的小心思真是可爱，卡片正好可以放在书里当书签呢。

背包特别能装，可以放很多的书，是我想要的又好看又实用的双肩背包。从此，我就可以背着春天走在大路上，悠然地看市井百态人间风景了。总听见人家说自己多么忙碌，不然也可以读许多书，也可以写作。他们这样说曾令我感到惭愧，因为我有很多的时间散步、读书、写作，却没有时间笙歌啸聚。现在不了，我都这么老了还不赶紧做自己，等到猴年马月么？这个背包一直跟了我四年，直到磨得再也不能背了才放弃它。

村上春树在《村上广播》里反复强调自己是个闲人，他是以闲人的姿态书写着所见所感所思所想。杨丽萍在接受采访时也说：“我是生命的旁观者，我来世上，就是看一棵树怎么生长，河水怎么流，白云怎么飘，甘露怎么凝结。”闲人和旁观者有谦逊的成份，但却也有这样大的用处，我们从此不必为自己的游手好闲而耿耿于怀了。背着刺绣的春天走，既上闲人更是旁观者。看春夏是怎样降临的，人生是怎样变迁的，蚂蚁怎样找到新家，小草如何伸开绿腰......所有遇到的，人、树木花草、书籍，一切自然风景和人文故事，包括那印在背面的一切，愿它们都来我眼中，我笔下。

精力不够去参加人员众多的聚会，就更喜欢一二知己倾心而谈，如果能一同并行，简直不要太幸福。某个微雨的清晨，我和同学小平姐撑着伞，穿过空寂的街道走向城郊，走了那么远的路竟然觉得并没有走够。她乐于放弃乘车而跟从我走路健身，使我有些得意。闲人或旁观者如我们，听见礼炮响彻长空，看见鲜花锦鲤装饰的盛大婚礼现场。红地毯上，高大水晶杯中象征好运的鱼儿被炮声惊动，剪刀般的鱼尾瞬间剪开小小水面。

小平姐边走边说，我为它们念观音心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