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说考试： 击石乃有火

一年一度大考季，那份紧张焦灼的气息随着炎夏的降临愈发浓郁起来。天空中的云增加了它的密度，酝酿着一场豪雨。人们早已凭经验总结出一条铁律：每逢高考必下雨无疑。

                      大美白师红烛广场

     

五年前，我们学校有十二人成为省高考巡视员，在省考试院接受考务培训后奔赴吉林市。十二人分成三组，各去一个考点。

六月六日下午三点，考生熟悉考场。我们一点二十分钟就早早从驻地出发去吉林四中。路上经过人车密集区，不用问，那里一定是一个考点。巨大的红色标语横幅拦在马路中间，交警和交通协管员严阵以待，除高考用车，其他车辆必须绕行。家长们在考场外翘首以待望眼欲穿，人群不中不乏头发花白背弯得像弓的老人。

高考第一天清晨，大雨倾盆，天地一片空茫，直到考试开始后雨才停。那些考生家长，在马路边小小的遮阳棚里挤着，身上难免不被淋湿。然而这雨并不能浇灭他们心里正熊熊燃烧着的那团火。

     

考点信号压制仪器安放在校门口门卫室的里间。我问考点里以前曾检查过信号压制的崔老师，如何干扰向考场中传输答案的信号。他说，一般会放两种干扰声音。一种是说“不要作弊不要作弊”，另一种是重复播放“ABCDABCD......”那个在考场里等着接答案的作弊考生听了，准懵。

    

两个安检门放置在考场楼内大厅。开考前，我跟大家说试试安检门好不好使。径直走过去，手表手镯使安检门一时响声大作。考点副主考，学校校长在我背后大声呵斥:“都说了不让考生戴那些东西，你们怎么还戴?”居然把我当成了考生。我给他看胸前挂着的巡视证，周围人才松了口气，齐齐笑起来。

    

第一科考语文，考点共缺考十五人。下午考数学，缺考十九人。第二天上午考综合，缺考居然少了一人，计十八人。最后一科英语，缺考二十一人。通过监控画面看到空空的课桌，不免让人感慨，到底是什么原因，让那个在学校里读了十二年书的少年没能进入考场呢？

    

每科考试前，到考场里抽取至少两名考生的准考证和身份证进行核对。一个考生名李昀晅，还真把人难住了，我不认识“昀晅”两个字。查了字典才知道读云宣。这位考生，现在你应当大学毕业了，愿你有好的前程，因为考场上的老师至今还记得你的名字。

    

第二天考试尚未开始，考场内冲出一个高大壮硕穿黑色短袖T恤的男生。他扬起戴着木珠手串的手臂，情绪激动脸色涨得红红，直奔我而来:“我的手串不能摘!摘了我会不舒服!昨天我已经戴着考了，今天监考老师非让我摘下来!我不能摘！不能！”

我安慰他：“先不要着急，距开考还有十几分钟。你等下，我们尽快联系楼层主考。”吉林北山龙潭山有多处寺庙，每到大考季，会有许多人为考生祈福。 有烧香的，有在神树上系心愿布条的，有求开光吉祥饰物的，想来那是他的吉祥饰物。

还好，问题很快得以解决，考生的手串经检查后可以佩戴进入考场。

    

考外语听力前二十五分钟，我到保密室兼考务室接送英语听力材料——两个MP3和两个CD碟。红利老师负责接送日语考试听力材料，签字后端着两个白色的纸盒和区招办的工作员一起送到广播室。这一路精力高度集中，只感觉手中重如千钧!如果一不小心跌坏了光盘，如果这时冲出一个抢夺光盘的......我自己参加高考也没这么紧张过。后来听说安徽一考点听力果然出了问题需要重考，可见真是责任重大。

     

广播室里有一位圆脸的女广播员和一位卷发男技术员。技术员把听力光盘的内容复制到两台电脑上去，他自己小声嘀咕道：“好紧张！”红利老师后来说她送的材料需要复制到考场里的电脑上进行播放，第一遍没有复制成功，技术员手都抖了。

    

考综合科目时，我们从监控画面里看到一位梳长马尾的女生一直低头，用双手在桌边摆弄，样子很像抄袭。仔细观察几分钟后，才发现她在认真劈开分叉的头发!

劈了四十五分钟头发后，长马尾女生干脆趴在桌子上睡觉。后来她终于抬起头拿起笔。我以为她要开始答题了，却没想到她又玩起了转笔。

她的转笔技术真是高超，一时转得人眼花缭乱。直到收卷，也没见她写几个字。下午考英语，劈发女生没怎么劈头发，改为专攻睡觉。直到听力结束收卷前的五分钟，才以笔落惊风雨的气势涂完全部答题卡。

   

考数学时趴在桌上睡觉的考生最多，有一个考生闲极无聊，画了两幅活泼灵动的卡通画。另一考点有一个考生一紧张就打哏，打哏打得那么气势恢宏，只得启用备用考场，让他一人独占一个考场答卷。   

     高考671分的大学生放假归来

所有考试结束时，考点监控员卫老师请我在密封监控光盘表格上签字。我接过来时夸卫老师字漂亮。他美滋滋地告诉我说余下的他填内容，我签自己的名字即可。可是我签了一页，他转过头一看我的字，忽然就不吭声了。停顿片刻后才说:“老师您这字太好了，把余下几页内容填上得啦!”我们同组的人马上觉得很有面儿，都说我的字不像女生写的，而是像个汉子写的。可不是么，我写的可不就是汉字？

    

每到考点，从压制信号到安检，从监控画面再到考场、卫生间，组长带着我们无一不细致检查。考点老师说我们是这么多年高考以来最认真的巡视组。

每科考完，一组四人先摘下蓝色巡考证，然后拿着粉色的工作手册一脸严肃地走出校门，走上中巴。等在门口的家长小声议论:“不会拿的是卷子吧?不会这么快就把卷子拿出来了吧？”还有人指着我说：“这个年轻的也是老师?”直到考完最后一科出来时，我们每个人整齐划一紧绷着的脸才算放松下来。

    

离开考场的路上，正在读大学的含在我们家三口人的微信群里发来消息：“今天在路上看到很多陪考的考生家长。幸亏哈尔滨下雨了，不然天气闷死。去年今天你们俩辛苦啦!”他爹道:“不辛苦，你才辛苦。”

我本是内心无比强大的老母亲，对娃不嫌弃不放弃，坚信他是一棵大树，有耐心等着他成长，却也瞬间眼里就起了漫天雨雾。想起波兰诗人米沃什的诗：“你因梦想而在这个世上受苦 / 就像一条河流 / 因云和树的倒影不是云和树而受苦 / 你爱过希望过，但没有结果 / 你追求过而且几乎抓住，但世界比你更快 / 现在，你终于能见到你的幻影了 / 眼泪，眼泪 / 但是，我们后来才哭，在光天化日之下，决不在那个时候 。”

                      大美白师行知楼

我们个人的高考也许并不如愿望中的那般顺利，高考也许只是相对的公平。我参加高考那年全国统考，我省本科录取分数比北京还高，比一些省份高出五十分不止。而和我同龄的广东的阿芳姐，却参加预考后就因分数不够被取消了参加高考的资格。高考到底给了我们怎样的机会呢？考场里那些空空的课桌，复读生巨大的心理压力，名校录取率超高的工厂流水线般的某著名中学，一个学生在微博里喊：“高考NMD，我要让我的孙子远离你！”这些都令人明白，一切没有标准答案。

   大豆大学毕业五年后送给老师的鲜花

   

“击石乃有火”，恢复高考四十五年来，在备考之路上，必要的磨砺与锤炼使人抵达或最大限度接近一种梦想的所在。因此，我们仍然祈望着，让梦想的光芒照亮人生，激发无穷动力，让种下的种子最终结出果实……除此，没有更好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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