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的含义再简单不过了”

我第一次明白了我写作，确实是为着什么的，不仅仅是为了我将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装着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当我写到有关我爸爸的一个章节时开始哭泣了。我一写到爸爸泪水就沿着脸颊往下流，让我几乎看不清键盘或是屏幕，只是敲打着字符。当这些伤痛已经在我身上消失后，我感觉不到它曾经的存在，我不知道在哪里能寻到它。我的父亲是个蠢货，一个我不想与他有什么干系的人，和他保持远距离对我来讲是件轻而易举的事了。这里说的不是保持距离，而是根本就没有他，他的什么事也触及不到我。一直就是这样的情况了，然而现在我坐在这里写着，眼泪哗哗地直流。

 

——《我的奋斗1：父亲的葬礼》

【挪威】卡尔·奥韦·克瑙斯高  著

                             林后  译

  

冬天慢慢来临时，我想读点长故事。

试想一下，天黑得早的黄昏，时间尚早便可收拾妥当，钻进暖和和的被子。

一盏床头灯。另一个世界在书中打开。

故事开阔绵延，和冬夜一样，仿佛没有尽头，一直延伸到永恒。

 

我像提着一盏小灯行路的孩子。灯光昏暗微弱，在风中颤颤悠悠。

但有书中人与我为伴，不会孤单害怕。

我睁大好奇的眼睛，竖起耳朵，听他们讲述远方，旅行，欢喜悲伤。

 

然后，我在书架上看到了《我的奋斗》。

厚厚的一本。

几乎毫不犹豫地，我把它抱进怀里。

 

或许遗憾读书时没有怀抱大开本厚书的（痛苦）经验成为了某种执念吧，或许想分享写下如此巨著的作者的成就感。

总之，我对厚书充满了莫名的好感。

 

而这次，《我的奋斗》还承担了“拯救”的角色——帮我放缓了走进广阔的俄罗斯文学的脚步。

隐隐松了口气。

就像学生暂时先不完成较难的那一科作业。

 

《我的奋斗》确实可以称为“延伸至永恒”的书籍。作者克瑙斯高用六卷本自传体小说讲述四十几年的成长与生活。

我拿起的是第一卷。

父亲的离世贯穿整本书。

 

作者的笔调迷住了我。

时而切入对往事的回忆，时而记录当前的生活。有时用几页阐述一个主题。

类似意识流一般，不完全是线性的前进。

其中有思绪感受，成长经历，也有生活琐碎小事。

 

像是边走边看边想，没有特定目的地——就如人生本身。

富有艺术感的笔调，徐缓，有大自然的空旷和生机。

接近我理解的一部分欧洲的色彩。

 

作者有一种概述人在时间流动中所做、所想的野心和自信。

来自挪威的他还有度过漫长冬夜的耐心。

长篇幅的小说，靠近北极的北欧人最适合担当讲述者的角色吧。

 

或许和费兰特使用的词语“清算”意思类似，克瑙斯高试图清算、梳理自己的整个人生，而且从六卷本的篇幅来看，他似乎必须做一场“清算”，否则灵魂将不得安宁。

 

第一卷名为《父亲的葬礼》，主题是“死亡”。

把每个人都会去往的终点作为小说的起点，似乎包含着“没有认真思考过死亡，就不能更好地生活”的意味。

而父亲的死亡，对一个人是更为复杂的事件——一道人生界碑。

 

亲子、爱人之间的情感难以用简短的句子概括。

爱恨交杂。爱的深浅各自心有体会衡量。

彼此尽上责任之外，只能眼看对方在自己的命运沉浮。

 

幸福的人，父亲可能成为身后永远的依靠。

但还有一部分人，与父亲的关系可能造成一生挣不脱的枷锁。

在书中，卡尔·奥韦自己一度不敢成为父亲。他担心父亲的暴戾在自己身上重演。直到哥哥成为一位不错的父亲，他才扭转想法，相信自己。

 

父亲因酗酒离世后，卡尔·奥韦和哥哥英韦回到那座被父亲弄得又脏又臭的房子。

他们带着某种决心，里里外外地打扫、清理。

随处可见的酒瓶。堆满了脏衣物的浴室。

沾了秽物的沙发、地板。荒草丛生的花园。

一座似乎在腐烂的房子。

 

好像村上春树曾说，外部世界与内部世界互为隐喻。

他们兄弟两人打扫整理的仿佛不仅是外在可见的脏污，还有他们心理承受的来自父亲的种种污迹。

 

父亲这个身份本身可以清理吗？

情感已经说出答案。

作者一面抱怨父亲愚蠢，不愿与父亲有任何关系，一面不能自控地流泪。

——我想，所有的小孩都无与伦比地爱着父母亲吧。

 

厚厚的书里，作者几乎不掩饰地记下所有。

前后矛盾或不合时宜的念头是人性的一部分真实面向。

我在其中看见自己，也仿佛走进他的人生，愿意跟着他一直一直地读下去。

图片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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