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我五点多就醒了，倒不是因为惦记着买菜，是因为做了一个梦，梦见在海边有些不安全，不安地醒来了。一看手机，凌晨两三点的样子，许多不眠的深圳人都感受了地动。看了下新闻，果然在毗邻深圳的惠州，惠东海域发生了轻微地震，波及地下25千米。
地震的传说，让我整个清晨的心情都蒙上了一层轻微忧惧感的面罩。不由得想，如果地震再剧烈点，正在熟睡中的我们，会在怎样的恐慌中醒来？不过一切都是假设，深圳没有处在地震带，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很小。
六点，我揣着昨天居委会发的出入证，准时出门了。天还没亮，小区内外的路灯都亮着，很少人走动。我给自己稍稍壮了下胆，坚信过会天就亮了。一直走到小区东门外面，只遇到两三个晨练的老人往回走，也许不是晨练，只是出去走走，享受下人少不戴口罩的自由。
东面是林立的楼群，上方有着黑压压的乌云，让人心里一沉，古人观天象总有寓意，我倒觉得有一定道理，天空就像一幅画，色彩明丽时，自然就让人看着心情舒畅，相反人的感官传导在心里会觉得压抑。以前早起的每一个清晨，东方的景象总是神秘而让人振奋的。我早起的日子不多，今天是看到了不一样的象。
我本是漫无目的地走到了小区东门外面，看到台阶下有两三个小摊已经摆了起来，一个卖睡衣的，一个卖水果的，一个卖早餐的，规模很小，几个人便合围住了，看起来是方便撤走。有三三两两的老人在摊前挑选着。
我在小区外围行道上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早起的目的了，我转身回去像大门边的商铺走去，这才看到钱大妈的下拉门只留了一个缝，还没开，里面透出温皇黄的光，门外已经有五六个人在排队了，似乎是一开门就立刻冲进去的架势。有的人已经耐不住了，从缝了钻了进去，里面的人好像也不好把他们赶出来，只好把门拉得更低了，原来开的三分之一，只剩了五分之四。看情形不用急，我先溜达一会儿等天亮了开了门再回来。
我摘下口罩，从东门踱步到南门，又到西门，一路有零星几个人在跑步或散步，只听路面刷刷的声音，那是环卫工人在扫落叶。我穿过马路去了平日常来的生态公园，发现门口已用栅栏堵了，询问了保安，已经闭园了，有几个穿着环卫或什么制服的人要进园，正接受保安的盘查。
看着公园门口那几棵紫花风铃木，依然繁华满枝头，我扫视了一眼公园，默默念叨着，深圳所有公园里的草木鸟虫，都好好休息一周吧，畅快地呼吸、生长，不受任何打扰。这一周，春天真正属于你们。
我从马路另一边返回东门。天已经渐渐亮了。几株木棉树在路边的绿化林里特别显眼，巴掌大的红花，昂头向上落了一地，大概是环卫工人还没扫到这里，有一两朵花被路人踩变了，失去那绚丽的血色。没有林黛玉的机敏肚肠，倒也有几分惜花了，在行道上捡起几朵刚落下的花，扔进草丛里，才发现，那里已有一个“花池”，不知是哪个怜花人，把落下的木棉花拾到了一起平铺在草地上，滚烫像一堆热烈的火焰。一定不是环卫工人，他们没有时间和“闲心”做这样的事，二是他们的扫把不会留情到花瓣全无伤痕。周围还有一些散落的木棉花，大概是今早刚刚落下的吧。这世上总有些让人惊叹的灵魂啊！
再一抬眼，看到路对面，也有几株木棉，散落花给树下停的车披红挂彩。是谁的车如此幸运，眠于花下？这一夜，深圳应有无数木棉花纷纷落下，在坠地那一刻微笑着仰望星空。
我带着对木棉花浪漫的敬意，不觉又走到了刚来的路口，天已经大亮了，不知何时路灯已然熄灭。看了下时间，六点半了。速速赶往小区门口，东门的小摊已经换了一茬，摆水果的地方已经换成了卖鸡蛋的，好几筐鸡蛋被人们围得水泄不通，平时精心挑拣的老人们此时也顾不上蛋的大小和成色了，都一位往塑料袋里飞快地拣着。摊主似乎没有完全意料到这番情形，有些手脚忙乱不知该先称谁的蛋。
看着这这场面，我一想糟了，钱大妈还没开门，仍然有人执着地排着队，我直接奔向旁边的超市，钱已是人头攒动，空气都沸腾着，菜架上的菜量显然比平常多了许多，但是人比平常多了更多。看着排着老长的打秤的队伍，我泄气了，把刚挑好的两样蔬菜放下，奔向肉柜。一排阿姨们站在肉柜前各领地盘，下盘稳如泰山，我只有凑在旁边看的份。一扇排骨很快被分完了，我纳闷人怎么人与人之间怎会有如此多巧合，我也是想买排骨来着。正思忖着要么来点五花肉，被一个老年阿姨不经意间挤一个趔趄，连看也没份了。阿姨们的力度和定力我是从这里体会到的。
也许会有人留意，以前我总称买菜群体为大妈，现在称之为阿姨了。不知怎的，有时候对这个群体，有些感到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心酸的意味，每一个彪悍的老阿姨背后，都是一张张嗷嗷待哺的嘴，那是在疫情下保持体面的年轻人们。也是因为如此，后来我在另一个超市排队打秤时，我丝毫不计较后面老阿姨对我的各种不注意。
拥挤的超市里空气着实不好，我很快逃也似的出来，去小区内另一个超市碰碰运气。那里好歹场地大一点。一样的人潮拥挤，不过因为地形优势，排队成一字型会轻松一些。随便挑了一些蔬菜，够今天吃的，我就立刻去排队打秤买单了。虽然闹哄哄的，但大致上还是井然有序。小区虽然人多，但好在大部分人都比较克制。
超市的工作人员一直大声疏解着人群，“菜管够！每天都有新鲜的！天天买新鲜的不好吗！”虽是这样，大多数人都还是尽量往兜里塞更多的菜。旁边的阿姨大叔们，一边跟人寒暄着，
“不需要买多，政府保证了充足供应！”
“够吃就行了，囤多了也坏掉。”
“我后面几天就不用出来了！”
……
也有家里多人联合行动的，排队选菜各司其职。
我也顾不上寻思怎么搭配，拿了几样常吃的就走，还是比平常多一点分量，毕竟也不知道后面有没有补充的机会。排在我前面的阿姨，利索地往台面上掏着菜，第一样是油麦菜，至少拿出来七八把，我心里嘀咕着到叶子菜放久了不会蔫吗？后面一个阿姨，块头较大，但她提的购物袋更实沉。一开始排队她就在我后面，购物袋被她拎在脚前一步一挪，我尽量往前躲避，依然是逃不掉那往小腿上沉沉的一击。看起来至少有二三十斤了，袋子离地只有一两厘米厘米，但却从来不落地。我知道这些阿姨们啊，要么是看重这个袋子别弄脏了，要么是不想把吃的菜拖在地上让它们少了尊严，一方面宁愿吭哧吭哧憋着一股气挪动着，也绝不沾地，一方面又坚持向前推进绝不落后。这种情况下，她已经倾尽全力去提重物了，觉察不到重物是一步一挪砸在前面人腿上的。想着时下艰难，我便忍着痛，打心眼里不计较这些了。父母这一代人，哪个不是使出全身的劲，为了儿女憋着一口气冲在前面呢？他们可以忘了自己的身体，不顾一切困难，不顾自己的体面，忘了自己的累与苦种种，到了儿女跟前又是另一番风轻云淡！我的母亲是这样，我的婆婆也是这样，这一代的父母都是这样，为了那些我们看不上的琐碎，挺身而出，英勇战斗。我们没资格看不上他们这样“俗”的一面。
疫情当下，珍惜吧！珍惜那自然给我们的宁静，还有这个凡俗闹市的烟火味。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