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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玉行家是如何炼成的(第九回)我来问道无余说,千株松下两函经

  古人言,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不计身体负荷的疯狂淘货,人终究是累倒了, 经朋友照拂,住进了临湖小屋修养几天。

  疲惫不堪的到了房间后什么都不想,洗了个澡便呼呼大睡,这一觉睡的真香,第二天醒来嘴角还挂着舒服的口水,身体也得到了恢复,坐在床檐透过窗外的蓝天白云习惯性的发起了呆,不知何时起,脑子里突然涌现了黄忠,回想到了古籍中记载的黄忠最后一次披上战甲的场景。

   刘备考虑黄忠年迈,不愿让他再出战沙场,黄忠跪泣,主公若真怜我,请让我浴血沙场吧,即死,也全我虎将之名,将军的归宿本就该战死沙场,这也是为将者最高的荣耀。

   由此,我想到了刘备战死白帝城,关羽过五关斩六将血战麦城不愿苟退,项羽宁玉碎也不过江的豪迈,可我却想不起孙权最后死于何处,我也记不起阿斗最后因何而亡。

  这时,我的内心深处也在问我自己,你这一生是想生于安乐死于安乐最后默默无闻的枯老腐朽在病床上残喘,还是像黄忠老将军那样,喝烈酒驰快马血染沙场,到了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真正的勇士并不是懦弱或勇敢的去诛杀别人,而是当自己面对死亡时,或是亲手斩杀自己的懦弱时,能够以一种平静的心态去面对,去面对死亡,达到一种精神战胜肉体的升华,我想,古人常说的视死如归便是如此罢。

  想到此,我实不愿浪费一秒时间在床上,给朋友去了电话,请求他理解我要离去的原因,朋友虽有不快但最终还是由衷的祝福我接下来一路平安,也由衷的敬佩我坚韧的意志力。

   朋友担忧我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推荐我可以先去近一点的古玩城,孝肃街,这是一个离我现在位置并不是太远,文化底蕴也相对深厚,并叮嘱我要备一些风油精和藿香正气水,万般感谢后简单的吃了一些早餐,便独自走向了属于我的战场。

  孝肃街,是一座集绘画艺术,古董市场,茶文化为一体的慢生活区,刚进入街道,迎面扑来的文化气息让我感到了一丝熟悉,这风中有猎物与狩猎者互相博弈的气息。

   中心街区逛了一圈,没有我的目标,随后进入外围的第二街区,站在第二街区的拐角,很远的距离我便是看见了一家以经营老旧古玩为主的店铺。

  作为我们长期狩猎的人来说,这林子里有没有兔子,有时候都不用进林子,就站在门口朝里面那么一瞧,三秒,只需要三秒,基本这个林子里有还是没有兔子心中已知晓的基本已八九不离十。

  进门后见到老板,他也是一位不拘一格的世外之人,稍作寒暄后,我便站在屋内原地旋转三百六十度扫了一遍,那种感觉犹如帝王巡视他的臣民一般,想在奸臣与忠臣堆里选出那么一位文渊阁大学士一般。

   老板笑话我,你眯着眼的时候就像盘旋在天空中的老鹰,看看我这屋有没有你喜欢的东西,都喜欢什么类型的和我说说,我店里你放心,没有新东西,都是老的,随便挑随便看。


  老板玩的也比较杂,五花八门基本什么都有,不用多说,看货就能明白这是位常年跑一线的主,一边看着一边闲聊的问到,最近生意如何呀。

  老板说最近基本也没什么生意,老的嘛,难买也难卖,玩习惯了老东西新的又不想玩,我建议道,你现在一线可以多跑跑嘛,开个面包车就当下乡散散心。

   老板苦笑,现在随着科技的普及,电视那些专家的宣传,去农村买东西很难了,有时候一个乾隆通宝或者一个茶壶盖他都敢给你开价一万一个,你如果出他三十五十,马上就被撵出来了,其实我们自己知道,五十块钱能买十几枚乾隆……

   说到心酸处,我附和道,老哥,你还是好的呀,想我们刚十七八岁那时候下乡跑一线,骑着摩托车,风里来雨里去辛苦点就算了,但是到了农村,因为我们小嘛,看起来也很年轻,你也知道有些跑一线的同行手脚不干净,农村老人也被那些臭虫偷怕了,看到我们以为我们也是那一类人。

  有时候我们刚进门,刚喊着有没有古物卖啊,有没有铜钱洋钱砚台笔筒白底蓝花瓶瓶罐罐卖哎,一句话刚喊一半里屋出来个人,声音比我们还大好几倍,快走快走,走走走,没有没有没有,去去去……

   我们只有灰溜溜的低着头再去第二家,那段日子即辛酸又快乐,那时候也没有什么眼力,有时候买到买不到其实也是次要的,只要是能上手看点老东西就很开心了,如果运气好能买成那么一两件,真的高兴的一夜都睡不着啊。

  所以,老哥你年纪大点比我们有优势,最起码去村里还能看到点东西,老哥说,现在也很难看到什么好东西了,每个村子都被乡下跑一线的铲子们耕地似的耕了一遍又一遍……

  说说笑笑间,突然我见到了柜角有一个玉人和八卦,玉人侧光一看就是中古,八卦虽然年纪软一点,但也是古代道教修士帽前正檐遗珍,颇有辟邪之风,我让老板拿出来我搂一眼。

  上手拿到店外一看,对着光绕了一圈,光气内敛柔和,玉人砣工细腻八卦属于篆刻范畴,两种迥然不同的手法,两件很是入眼喜欢,折返回店里问老板什么价。

  老板说你眼力真毒,一看就是专业玩的,这两件是我玉器里面我自己也最喜欢的,你要的话玉人四万六,八卦的话算你二千,我抬头看看老板,老板也在看着我。

   这个价格怎么说呢,说贵吧也不贵,但是也是圈内卡脖子的行价两个算是平价,我说老哥,这个价格说实话,我们都是同行就不饶圈子了,说实话,这两件你如果再摆上几年,你给的这个价格我觉得或许能卖出去,当然了也许明天也能卖出去。

  但是也只是也许对吧,大家都是同行,说实话不怕您笑话,出门在外也是穷嗖嗖的,这样其他话我也不多说,两件三万八我现金压下,至于我到手以后能不能卖出去,什么时候卖出去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不管能不能卖不卖出去我都不会找你退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老板说,这个价格太低了,有人出过这个价,而且东西我包老这个你放心,我接话道,同行之间买东西哪里有需要包的,我如果需要你包老,那我不成外行了不是嘛,三万八,不管新老我吃下了。

  老板说,你也是高手自己能看懂,不管需要不需要我包,他也是老的呀,你价格再往上面上上,能让我就给你带走,如果不行就算了,少賺点可以,亏本就没有意思了。

  就这样你来我往的,还价还了大概有二十分钟,最后老板再送我一件我看上的老的翡翠毛料方章,最终以双方都能接受的价格成交,留下联系方式,在欢送声中离店而去。

  出了店门,坐在拐角阴凉处,忍不住拿出来再欣赏一番,自己能入眼的美物真是越看越喜欢,老东西这种爽利的砣工和自然的包浆风化,即使看上那么一万年都不觉得腻。

  闲坐时看着章料也慢慢出了神,章料因为几乎是白送的,老板觉得没有工所以没有什么价值,但是我却非常喜欢他的古朴和原汁原味。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现在翡翠行业非常混乱,为了多卖几个钱,提亮增加底子或者色泽鲜艳,染色煮蜡注胶真是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我喜欢这一件料子的原因恰恰是其保持着原味和残留的古代切料工痕,作为研究古代翡翠内部结构和古代工艺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

首先是切料,几个面采用了不同的工艺,如上图所见,这是标准的铁砣切料,但是因为古代切料为脚踩动力不足的原因,每切一段距离就需要换一些解玉砂和调整刀的位置,所以会产生阶梯性错乱的切玉痕迹,这和现代动力切料是完全不同的,风化也很美。

   而另一面又属于推切范畴,和正常的砣或大砣切又存在细节上的不同,我猜想原来的工匠是想切掉一点顶部斜边做勾勒顶部獸之用,不知道什么原因最后放弃了。

  底部平口处又是一种手法,进入清代,线切工艺的发展与铁线丝娴熟的运用,匠人已经可以做到犹如锯丝的平切面,对于很多常规的线切工艺认知具有一定的纠正作用。

  这件器物虽然表面历经风霜包浆很厚,其实里面是水头和底子都超一流的玻璃种,好东西老东西就是这样的,越看越喜欢越推敲越有新的收获和发现。

  看了一会儿眼睛有点酸,抬头望向蓝天白云的一瞬间,我脑海里突然涌现了一段典故,唐代时期,山南东道节度使李翱多次派人请药山禅师进城供养,均被禅师拒绝。这一日,李翱亲自上山登门造访,问道:“什么是'道’?”药山禅师伸出手指,指上指下,然后问:“懂吗?”李翱说:“不懂。”药山禅师解释说:“云在青天水在瓶!”原来真理就在青天的云上,瓶里的水中。道在一草一木,道在一山一谷,道在宇宙间一切事物当中。李翱当即提笔写了一首诗:“练得身形似鹤形,千株松下两函经。我来问道无余说,云在青天水在瓶!”

  多好的一句话,千株松下两函经,云在青天水在瓶,练取鹤形或松下经为人修,云在青天为自然之道,白云在青天有云的快乐,水在瓶中也有水的乐趣,这也是告诉我们,不要在别人的世界里修行自己,也不要用自己的修行来要求别人,人嘛,两相宜时两相欢,此时我再低头看向章料,内心已经改变了本来想刻薄意山水并且篆下自己字号的想法,我想待到有闲时,请一位家乡玉工巧匠极简修作

   尽可能的保持原样,稍作修刀改为一个书箱纹样,放置在案头之上,一来可以作为看书之时的书压,二来也可以作为随意涂鸦之时的镇纸之用,豁口处保持原样或浅浮雕一多祥云作为笔搁也未尝不可,材质本身即有青天原貌,又有水中瓶之趣,岂不乐哉,从物质经济的角度来说,这一件冰底翡翠若修饰巧妙便可回本,从长远的艺术文化传承角度来说,对器物也有再造之功德,对我来说也是乐在其中,正可谓两相宜时两相欢。

  稍作休息片刻精神和体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揉了揉麻木的双腿,目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另一家古玩店,嘴角也随之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猎物,我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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