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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连载】小镇上的赫马佛洛狄忒斯

赫马佛洛狄忒斯是希腊神话中的一位阴阳神

赫尔墨斯和阿佛洛狄忒之子。

文 | 彭耘夫




“不是条龙,就是条虫”
“小杂种,来日不是条龙,就是条虫。”印子哥望着李安乐远去的背影,有板有眼地对这个“小杂种”的未来给出了一个耐人寻味的预言。那时我们年纪小,也隐隐感到了印子哥语气的微妙。

不是条龙,就是条虫。我当时正在换牙,一张嘴就开门见山,但是这不影响我在心里默默咀嚼印子哥给李安乐下的判语。我在想象中细细地体味这个掷地有声的预言,于是夏天的微风卷起巷子里的尘土,就是飞沙走石,天上的云彩盖住了太阳的小半张脸,就是遮天蔽日。不管是龙还是虫,李安乐在我的想象中都变得张牙舞爪和风生水起。不得了了,李安乐这个“小杂种”的形象在我的心中模糊起来,居然是改天换日了。

印子哥说这话时,唾沫随风飘扬,如同若有若无的雨点降落在我们仰望的小脸上。我看见两道晶莹剔透的鼻涕开始在自己的鼻孔下面摇摇欲坠了,我还感到自己曾经凌驾于这个“小杂种”之上的优越感也在摇摇欲坠了。像被一记突如其来的勾拳击中,这种富有颠覆性的感觉非常不好。

印子哥当时在我们这帮小屁孩当中树立了稳固的权威。这很好理解,首先,印子哥简直就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因为他可以回答出我们当中任何一个人提出的任何一个问题,大部分时候不假思索,有时虽然要顿一下才回答,但也只需要用语气词“这个”来过渡一下。“孩子王”印子哥的科普工作后来被证明在一定程度上四六不靠,扭曲了一些孩子的三观,造成了不太好的影响,但我长大以后也没有怪他——其实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斯德哥尔摩综合症,我们怪印子哥,印子哥又去怪谁呢,冤冤相报何时了哇。反正在大人们对我们这些小屁孩的好奇爱答不理的日子里,印子哥有问必答,而且煞有介事,所以他就是权威,他就是真理,他牢牢地占据了这片意识形态的真空。

其实,归根结底,印子哥权威的基础还是建立在他个人经历的传奇性之上。印子哥中考后以全县第二的佳绩考入了县一中,而镇中学校长提到县一中就会摇头晃脑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你一只脚踏进县一中的大门,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重点大学的校门。老光棍印子哥纵横巷陌的时候已经是三十一朵花,以我们的年纪,能见到印子哥,是我们的荣幸,当然也是印子哥的不幸——印子哥上到高二那年,被县一中开除了。印子哥对此的解释是,这要怪当时县一中女澡堂的窗户关得不严。印子哥声称见过县一中所有漂亮姑娘的屁股。据他说,白的白花花,黑的黑乎乎。这种白描的手法非常高明,给我们留下了广阔的想象空间。作为曾经的榜眼和后来的社会青年,印子哥在追忆他的逝水年华之际,一脸的曾经沧海。印子哥说,那些姑娘长得就像大风车里的鞠萍姐姐,那么问题来了,你们见过鞠萍姐姐光屁股什么样吗?我们一听就傻眼了,谁也没有见过鞠萍姐姐光屁股什么样,虽然我们也不明白见了又有什么好,但是毕竟印子哥见过了,这说明他是见过世面的人,于是我们就高山仰止,虽不能至,也心向往之。

据说,印子哥刚从一中回来的时候也是灰头土脸,躺在床上半年没怎么出门。谁要是寻他开心,他苍白的脸就立马变成猪肝颜色,然后掉头就走。后来不知怎么,印子哥找了一大堆佛经,天天青灯黄卷,曾几何时豁然贯通,就像脑袋被古代的禅宗老和尚打了一棒,虽然一直找不到对象,没有人红尘作伴,一样地潇潇洒洒起来了。后来我们总结出来,宗教是鸦片,但是并不是印子哥真的皈依了,如果说他变成了瘾君子,那他是对配合别人作践自己上瘾了:世上本没有厚脸皮,说的人多了,也就有了厚脸皮。

把李安乐叫做“小杂种”,印子哥并不是始作俑者。但印子哥是唯一把这个诨名喊在嘴上的大人。至于是镇上哪一个小子在谩骂李安乐时把这个称谓叫开了,就无从查考了。

跟印子哥一样,安乐妈也是镇上的一个传奇人物。不同之处在于,印子哥的传奇挂在他那张嘴上,是在明处;而安乐妈的传奇在暗处,在她的少白头上,在她沉默的见人常带三分笑里。

安乐妈不是本地人,似乎来自两淮一带,讲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一点“侉”味都没有。李安乐生长在小镇上,倒是一口的本地话。

那时安乐妈在镇中学教英语,与父亲是同事。安乐妈毕业于北京一所著名高校的德语专业,大三时曾在一次大型学术交流活动中临危受命,顶替迟到的同声传译人员,出色地完成了现场翻译工作,令来自东德的大学者赞不绝口,在校园里轰动一时。之后大学者盛情邀请安乐妈去东德留学,邀请函都寄到了宿舍门卫室,安乐妈却出人意料地与深造失之交臂,在毕业后被分配到这个皖西小镇做教书匠。

安乐妈一生中的重大转折发生在李安乐出生的前一年。在一个骄阳似火的夏日,安乐妈随一股汹涌的人潮,流向一个凶险无比的时代旋涡,从此被卷入人生中深不见底的阴暗河床。安乐妈来到我们的小镇,带着腹中珠胎暗结的李安乐,连同一封被备注的档案。

李安乐无疑是有爸爸的,但是安乐妈却没有过丈夫,所以李安乐是一个“小杂种”。印子哥嘴里叼着一根麦秸秆,靠在电线杆上很不屑地对我们做科普工作。我们面面相觑,然后此起彼落地“哦”了几声,以掩饰自己并没有听懂这个春秋大义的事实。

不是条龙,就是条虫。印子哥那天在飞扬的尘土中拉开正在围殴李安乐的吴迪和曾强后,看着鼻青脸肿的李安乐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言不发地抖落身上的尘土,一瘸一拐地朝巷口走去。

印子哥的嘴里啧啧有声。不是条龙,就是条虫。小孩子挨打,要是一声不吭、死不服软,将来是要兴风作浪的咧。印子哥说。

现在想来,真是三岁看大,李安乐的与众不同在他年幼时就已经显露。后来,那件轰动小镇的奇事发生以后,在卫生院当护士的母亲在谈论主角李安乐时再次回忆说,你小时候打针,经常哭着喊着满卫生院打滚,你看看人家李安乐,那时也才两三岁,就是能安安静静地坐在安乐妈怀里,安安静静地接受迫害。我第一次听到这事时很不服气,李安乐怕是傻咧,少根筋咧。妈妈笑说,这孩子才开胃呢——下针的时候,小脸涨得通红,两只眼睛瞪得又大又圆,耳朵也竖起来了;扎下去的那一下子,小家伙浑身一颤,脸上的婴儿肥也跟着一哆嗦:他其实是怕的。你要是问他怕不怕,他也讲怕;问他疼不疼,他也讲疼;但你要问他怎搞(方言,相当于“怎么,为什么”)不哭,嘿,小家伙眉毛都扬起来了:就不哭!你讲这小孩是不是怪开胃?

那个灰头土脸的午后成为李安乐人生中的一个里程碑。在那之前,年幼的李安乐瘦小,寡言,生活在被忽视的角落,还没有显山露水。而从那之后,李安乐简直是开始一步步走向人生的巅峰,那是一种异军突起的蝶变。

谁也没想到,李安乐的小镇生涯最后会以那样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收场,李安乐的高大形象会在那样的一瞬间坠落在地,然后粉碎。所以,我们中的大多数人后来认为,印子哥的预言最终就像一株奇怪的树——开花,但是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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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期更新(8月2日)

第二章 辟邪剑谱


编辑 | 卫莹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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