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懂满语 ——《红楼梦》与东北话之六十三

生长在黑土地，不懂满语；工作在敕勒川，不懂蒙语。可谓不才两大憾事。

不懂就是不懂。拙作《东北方言注疏》印行之前，不才我删除了成稿中的所有借词——不论源自满语、蒙语、日语、俄语还是英语等的借词。保留下来的“吉普子”，权作“杂交词”的“标本”——借词被误读误传而成“杂交词”的“标本”。

老牌子“吉普”，新牌子“兰德酷路泽”，国产牌子“解放”，都是车之属。不论“吉普”还是“兰德酷路泽”，不论两个字还是五个字“掰开”，都只能表示语音，合起来也只能表示语音；而“解放”两个字掰开，都有各自的语义，合起来又有共同的语义。因而，前两者是借词；后一者不是借词。

不能“掰开”解读，不能通过语素（词素）解读语义，是不才我认定借词的“唯一”标准。

顺便说下。“兰德酷路泽”，先前曾译作“大陆巡逻车”。先前，自然在译作“巡洋舰”之先前。“巡逻车”之义，出自美国英语。

“你倒会拉长线儿。罢了，要不是你叔叔说，我不管你的事。”——《红楼梦》（新疆人民出版社等 1995年）第二十四回。“罢了”之“了”，读作“liǎo”。（见拙文《“了”字念啥》第二稿）

罢，“遣有罪也”；了，“决也”。——《康熙字典》（标点整理本 上海辞书出版社 2007年）。罢了（liǎo），表示对人之过错的强调和谴责。

“'罢了’源自满语dabala，相当于'不过……而已’的句式。”——凤凰网（2014年2月15日）《由语言辨析<红楼梦>主旨》之满语说，或需商榷。

与“罢了”相比，坊间向来当作满语的“哈喇”，却是“哈腊”之同音“替身”。哈，“以口歃饮”；“食也”。腊，“干肉也”；“又久也。为其味厚腊毒也。”依据《康熙字典》的释文，哈腊，表示食物的腊毒味。诸如：

“哈喇（hā la）：来源于满语har，意为'刺鼻’，今意为食用油变质”。——东方网（2015年6月21日）《原来你熟知的那些词儿全是满语》之满语说，或需商榷。

“烟熏腊肉一般最长可保存到三到五年不坏，但以保存两到三年的最佳，若超过三年，则有一股哈腊味，吃着嘴里发涩。”——搜狐（2018年1月28日）《腊肉是这样炼成的》。故事发生地，在湖北襄阳。

愚以为，尊重和保护少数民族语言，先要懂得少数民族语言。未经审慎考证，就将某些语汇认定为某个民族的语言，显得不够严肃。

人们耳熟能详的《敖包相会》中的“敖包”，通常都被当成蒙古语。然而，内蒙古包头等地，会将“敖包”说成“垴包”。如：

“……为了求神灵保佑，祭垴包就成了他们求雨企望丰收的传统活动。”——苏冠群《水润家庭草库伦》（道客巴巴 2010年11月12日）

用“垴包”作地名，不仅在包头有“西垴包”，在云南曲靖还有“大垴包村”，等等。

“垴”，首先是一种地形，其次才用作地名。“垴”，“包”，应属两个用于借形状物的同义词。如：

“开在垴畔上的土豆花”。——网易（2016年11月25日）文章标题

至于“垴包”究竟是否“敖包”的“原型”，不才我不敢妄言。因为我不懂蒙语。

不懂，不能装懂。

＊ ①方言相关内容，依据拙作《东北方言注疏》（白山出版社 2016年）。②谨向所用网络图片的作者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