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爷沦为看客

——“外头”的《红楼梦》（三十一）

【提示】《红楼梦》第五十三回，“外头”的“山坳海沿子上”的气象和物产，应为彼时山海关外辽西走廊的真实写照。罗伯特·弗罗斯特说过，文学始于地理；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过，艺术源于生活。小说《红楼梦》大概也不例外。“都中”（今北京）和“南京”（昔江宁）不属于虚构，“外头”和“山坳海沿子”没必要虚构。作为故事背景中非同寻常的“第三地点”——张爱玲和胡文彬所称荣宁两府主要收入来源地，在《红楼梦》中都有怎样的呈现呢？通过文本内外的相应元素的比对，探索《红楼梦》与“外头”暨“山坳海沿子”在地理和人文等层面的渊源，可谓笔者的初衷。

大爷，姓多名官，注定其妻的“官人”不少。只要有酒有肉有钱，荣宁二府之人都得入手，多官也乐见其成。

（一）

乐见其成的大爷，沦为看客，人称“望巴”。望巴，俗作“王八”，又作“忘八”。

“望巴”的后代，不论实际上的后代还是名义上的后代，人称“望巴犊子”或“望巴羔子”。

《红楼梦》第七回/四十五回之“王八羔子”和“忘巴羔子”，在周汝昌主编《红楼梦辞典》（广东人民出版社 1986年）中，两条并作一条，释为“骂人的粗话。常用于年轻的人。”

冯其庸 李希凡主编《红楼梦大辞典》增订本（文化艺术出版社 2010年）认为：乌龟俗称“王八”，亦作“忘八”。

“王八”与“忘八”，何以同义？“王八”与“忘八”，孰是孰非？

据说，《红楼梦》第二十三回贾宝玉所说“大忘八”，原作“大王八”。为什么改“王”为“忘”，难见所以然。

（二）

查字典网《王八》释文，载有“王八”和“忘八”的出处：

《新五代史·前蜀世家·王建》：“〔建〕少无赖，以屠牛、盗驴、贩私盐为事，里人谓之贼王八’。”按，王建排行八，故称“王八”。后用为詈词。清赵翼《陔馀丛考·杂种畜生王八》：“俗骂人曰杂种，曰畜生，曰王八……王八，明人小说又谓忘八，谓忘其礼义廉耻孝弟忠信八字也。”

其中，屠牛、盗驴且贩私的“贼王八”的帽子，难以戴到懦弱者多官头上；“忘八字”的杂种和畜生的帽子，难以戴到无辜者多官头上。

多官之所以受到鄙视，原因在于沦为看客且乐见其成，而不在于作贼人或当畜生。

（三）

在数字层面，大爷沦为看客，只关乎“三”，无关乎“八”。

所谓“三”，即三角关系。插足的第三者，可能是一个人，可能是多个人。即使是多个人，其中的每个人也不过是“轮值”的第三者。

“今人以妻之外淫者，目其夫为乌龟。盖龟不能交，而纵牝者与蛇交也。隶于官者为乐户，又为水户。国初之制，绿其巾以示辱。盖古赭衣之意，而今亡矣。然里闬尚以绿头巾相戏也。”——明代谢肇淛《五杂俎》卷八《人部》四（国学大师 20200525）

纵“牝者”与蛇交之“龟”，应为“牡者”。牡者，牝者，龟，形成“三”角关系，而非“八”角关系。

《说文解字》：牡，畜父也。牝，畜母也。

龟公不能交，而纵龟母与蛇交，将自己促成看客，被戏称为“望巴”，声调与“王八”相同的“望巴”。妻多姑娘儿外淫，多官乐见其成，自觉不自觉间沦为看客，被鄙视为“望巴”。

《说文解字》：望，出亡在外，望其还也。亡，逃也。

望巴之“巴”，轻声，后缀。缀“巴”之人称，通常存在某种欠缺。如：齁巴，哑巴，等等。

（四）

俗话说：当望巴有酒喝。

[讽喻]因妻出轨而“获益”，系拙作《东北方言注疏释》中“当王八有酒喝”之释文。其中的“王八”，似应作“望巴”。

面对沦为“望巴”的大爷，第三者们难免惴惴，常常以小恩小惠求得内心的平复。如同《红楼梦》第二十一回所说，多官诸事不管，是因为酒有肉有钱，

得到小恩小惠的慰藉，“望巴”便诸事不管。于是，旁观者讥讽：当“望巴”有酒喝。当“望巴”有酒喝，也已成为东北方言中的“成语”。

“望巴”所喝之酒，系出三角关系，颇为尴尬。三，因而成为佐酒菜的禁忌数字。

“四个菜待戚 三个菜待鳖 待客之道啊”。——好看视频（20190318）标题。该段视频，似应为《贵妃还乡》片段。语出潘长江饰演的佟知县。戚，音频原声为“qiě”。

四个菜待戚，三个菜待鳖。也是东北方言里的“成语”。

东北话“手语”，以中指前伸其余四指朝下模拟乌龟（望巴），同样无干数字“八”。

模拟乌龟（望巴）的“手语”，有时用于起誓发愿：谁说话不算数，谁是这个！

（五）

窃以为，惯盗“贼王八”，畜生“忘八字”，或为文人演绎之作。即使所言不谬，这两人乃至这两类人，也无法与沦为看客的大爷相提并论。

在“王八”和“忘八”之间两头堵的作法本身，也无异于两头否：或否定“王八”，或否定“忘八”。

回到《红楼梦》第二十一回。假使“贼王八”和“忘八字”邂逅多姑娘儿，相信他们都会争相成为贾琏，谁也不会甘心成为多官——谁也不会甘心沦为看客。

当大爷沦为看客，“望巴”帽子就已经被第三者戴上。

望巴，看客，语义基本相同，语用分道扬镳。望巴，仅供专人专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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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吴 歌，曾用名吴 戈。高级经济师。市级非物遗“锦州方言”代表性传承人。锦州市“最佳写书人”。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辽宁省语言学会会员，辽西区域文化研究会副会长，锦州市凌河区作家协会前主席。内蒙古自治区摄影家协会会员，中国工业摄影协会会员。今日朝阳网文化信使。散文《丁香雨》入选庆祝内蒙古自治区成立七十周年《赛努呼和浩特系列文集·散文集》。出版专著《东北方言注疏》（白山出版社 2016年），参加编著《人文锦州·民俗风情卷·锦州方言》（辽宁人民出版社 201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