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猪”与“老母鸡”

屯话的证据链

——《红楼梦》与《暴风骤雨》方言特征词比较（十）

    若论在文学史上的地位，《红楼梦》与《暴风骤雨》，似乎不可同日而语。但是，就此漠视二者的共同之处，难免失于偏颇。

    首先，两部小说的作者曹雪芹和周立波，同样生长在江南；其次，两位作家同样曾经迁居北方；第三，两部小说同样在北方迁入地完成；第四，两部小说同样大量使用东北方言；第五，两部小说中的东北方言特征词，能够相互映鉴；第六，两部小说共同之处的基础，应该在于“屯”——兼具东北民俗特色和东北方言特色的“屯”。

“老母猪”与“老母鸡”

    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

    《红楼梦》第四十回（页535），刘姥姥搞笑所说的“老母猪”，是老龄母猪么？不是。至少在东北话里不是。

    张氏《锦州》（页41）：种猪，公猪称“牙猪”或“跑卵〔lǎn〕子”，母猪称“老母猪”。去势后的种猪，称为“老劁儿”。

    老母猪——繁育用母猪，有时也会与公猪并称为种猪。

    中新网《广东引进今年首批进口种猪 湛江海关提前介入》（网易 20200117）：该批种猪为广东省今年首批进口种猪，品种为大白猪、长白猪和杜洛克猪，具有繁育性能好和生长速度快等特点，平均每头“母猪”年产仔猪预计可达28头。

    家养母猪所产猪崽，可能面临三条出路：出售，养成肉用猪，留作老母猪——繁育用母猪。前两条无关性别，第三条仅适用于前景看好的雌性猪崽。“老母猪”的称谓，始于幼小，终于老迈。生育能力降低，达不到预期经济效益的时候，“老母猪”会被去势育肥，与命运相似的种公猪一样，成为“老劁儿”。

    市场上蒙骗消费者的“老劁儿”肉，前身不一定是母猪。《暴风骤雨》（页77）中“老母猪”，应为“老劁儿”。

    这比街里的强，到街里去约，还兴约到“老母猪”肉哩。

    约，“读如腰，称的意思。”当页脚注如是说。此“约”，或应作“蒦”。又乙却切，音约。《前汉·律历志》尺者，蒦也。《说文》蒦，度也。摘自《康熙字典》。另外，兴〔xiōng〕，义为推度。

    老母猪，之所以容易被忽视，或因注家们没有意识到其方言属性。同出“老”字系，“老母鸡”的境遇有所不同。

    昨儿你们来，西屋老熊家娘们慌慌忙忙的，把一只下蛋的大黑“老抱子”藏在躺箱里，碰巧这母鸡下了个蛋，给大伙报喜，咯嗒咯嗒，叫得没有头，把她急坏了。

    《暴风骤雨》（页36）中的“老抱子”，当页脚注释为“大黑老母鸡。”

    王明仁《〈暴风骤雨〉注释中值得商榷的一些问题》认为，老抱子，不一定“老”。文章说，老抱子不是指一般的老母鸡，而是指孵过小鸡的母鸡，所以不一定就老。

    王明仁先生文中“孵过小鸡的母鸡”之说，也值得商榷。作为家禽的母鸡，抱窝——孵化和培育雏鸡，属于阶段性任务。这个阶段前后，母鸡均以下蛋为天职。或者说，雏鸡离开之日，便是“老抱子”恢复蛋鸡身份之时。来年孵化季，能否再度出任“老抱子”，需要母鸡和主人的双向选择：母鸡有意愿，主人能接受。如果其上年“抱窝”的业绩不佳，便会失去再度出任“老抱子”的机会，只能老老实实地履行下蛋的天职。

    下篇：“早晚”难以合音

【作者简介】吴歌，旧名吴戈，闲名山人。高级经济师。辽宁省语言学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市级非物遗“锦州方言”代表性传承人，2017年锦州市“最佳写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