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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书荐读:陈子旋 · 小小说集《梦非梦》[出版]
梦 非 梦 [出版]
陈子旋/著



 

梦非梦




著    者:陈子旋
策划编辑:禾  草
设计印刷:广东南粤印务
开     本:880mm*1230mm  1/32
印    张:6印张
字    数:112千字
版    次:2023年5月第1版第1次印刷




 陈子旋(陈小文),近年来常用笔名(微信昵称)子夜旋风,男,粤东北客家人,广东省小小说学会、佛山市作家协会、佛山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佛山市南海区作家协会会员,已公开发表各类作品数十万字。

平中见奇的叙事艺术
——评陈子旋小小说(代序)

张中杰




近年来,广东佛山小小说作家陈子旋(子夜旋风、陈小文),以厚重的文学积淀,执着于小小说创作。他的作品,摈弃以往愤世嫉俗的官场小说路子,没有了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开始涉足小小说创作时处女作《竞争》的单纯对比、《敬礼》的平铺直叙,也藏匿了《算命即景》的荒诞、《看相》中尖锐的戏谑,隐去了《惑》《学问》里对下一代教育的隐忧,日趋走向成熟,展现人性深处的柔韧和坚强,善良与坦诚,总体透射出温暖的亮光,初步形成了自己质朴中见哲思,平凡里透深邃的独特风格。如他的微信昵称(近年来常用笔名)“子夜旋风”,在当地小小说圈刮起一股令人瞩目的新风。
小处着眼,从人间烟火中升华立意。当今,许多初学者急功近利,偏执以为靠道听途说或联想虚拟来走捷径,私以为“太近的地方没有风景”,尝试写自己不熟悉的素材,往往弄巧成拙,吃力不讨好,功败垂成。纵观陈子旋近年来的小小说创作,则无一不是从自己熟悉环境下的人物入手,同笔下普通的身边小人物同病相怜,同甘共苦,共情悲欢,而塑造出一系列令读者感同身受、乡土味浓郁的形象来。如“陈小牛”小小说已经渐成系列,从不同角度,不同时期,不同的生活际遇,精挑细选素材,塑造了一位“瓜菜代”苦难的童年、躬耕不辍的乡村青年以及善于思考的中年教师形象,从中可以看出作者自己的影子。《陈小牛和大番薯》(刊发于2021年6月上半月《嘉应文学》),地瓜代饭岁月,常年处于半饥半寒的小牛,当火苗尚未完全熄灭,一直在炉灶旁兜兜转转,抢先揭盖探热锅“快、准、狠”取出两条硕大番薯;受命煲粥至半熟,饥肠难忍壮起贼胆,打捞半碗拌油盐,狼吞虎咽,甚至不怕灼伤舌头;效仿邻居家那样煲粥,错把麦片当米糠,熬坏一锅粥。小牛成了老牛后,再回到故乡去怀旧,却发现那些番薯地已经一片荒芜,荡开一笔却是一腔客家人无尽的乡愁。童年苦难也是成长财富,啼笑皆非却让人流泪。此情此景,非熟悉那个艰苦年代环境下的人们所能理解。小小说《雨夜》(2021年1月入选《顺德文学作品选粹(小小说卷)》里,春雨寒夜,同为中学教师的妻子到离学校两三公里墟镇上的小医院生产,陈小牛和母亲一道撑雨伞,扶着老婆步行去医院。面对两个同时爱着自己的至亲百感交集:母亲讲述自己雨夜出生时接生婆接生的条件艰辛,担心孩子雨夜半路掉下来或者墟镇小医院技术不过硬人财两空,惊喜遇到姓蒋的中年女医生老乡拉家常倒热水的善意接待,在母亲与医生聊天中得知,继而引发父母在自己发高烧险些丧命的痛苦追忆。好在结尾“一个新生儿呱呱坠地。一阵亮丽的哭声,点亮了又一个令人刻骨铭心的雨夜!”令人泪目。如果不是自身经历,难以道出人生之多艰。小小说《调动》(刊发于2021年6月《佛山文艺·南海文艺作品专辑》),爱岗敬业的陈小牛夫妻,想调到城乡结合地带的附城中学,找新单位、书面申请和恳请放行“三部曲”历程中,在校长和同事们的暗示下,多次到文教办主任家里送礼未果,正百般无奈之际,李主任却反打电话给他,约他到镇教办见面,陈小牛意外得知被推荐到镇政府做文秘工作,裤袋里“夫妻俩节衣缩食寄存多年厚厚一叠钱”终究没有送出,一位廉洁务实的教育管理者的形象悄然从侧面竖立起来。如果不是对自身教育行业的熟稔,断然写不出如此生动的作品。当代文学创作中,以梁晓声《人世间》为代表的现实题材的繁荣兴盛实证了现实主义的强势回归,成为文坛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陈子旋有敏锐的现实意识,密切关注当下民生,匠心于现实主义题材的写作,如《黄鹌菜》(原刊《佛山文艺》2020年第8期,收入广东小小说学会《岭南小小说》)即为讴歌军人退役后不退志气,在抗击疫情中斗智斗勇,及时化解了女友母亲心理疾病发作的惊险举动,也自然以情动人,消弭了与女友的情感距离。小小说《姐公》,像一叶扁舟,总是独自漂浮的外公,在家织畚箕,赶集卖畚箕,自产自销省吃俭用,每次对外孙和同龄伙伴分发糖果,惦记着给上回没能领到糖果的孩子补发。奔波劳碌却乐在其中,患了食道癌骨瘦如柴,却为子女家境忧虑放弃治疗……最终女儿好奇追问:客家人为什么称呼“外公外婆”为“姐公姐婆”,既有语言存古特色,更是一种孝道传承的客家文化诠释,巧妙收尾,升华主题。这固然是作者独特的亲情和乡情深刻感悟,但也同时令读者感同身受,唏嘘不已。即便看似“穿越”且颇有神奇色彩的“故事新编”类小小说,如《太白鸭》《魂交》等,实则也都是尊重史料,详尽掌握古人物生平,精选其代表性的事或诗,并通过合理想象,熟能生巧,妙趣天成。
不断创新,自寻常巷陌处独辟蹊径。陈子旋的小小说创新体现在选材、情节和思想等多个方面。《梦非梦》(原发于《渤海风》文学季刊2020年第2期,入选《佛山韵律》文学艺术丛书2020年小说卷和《广东小小说五年精选(2016-2020)》)里,古与今、现实与梦想之间自由穿越。以第一人称“我”为主线,无异为学校搬迁和过程中榕树之间的对话增加了现场真实感,让虚构的拟人化的榕树在敞开心扉的交谈中,讲述古树保护抑或消失的曲折故事,榕树们面对搬迁产生的对未来命运生死未卜的焦虑贯穿始终。工程方对市里、区里和纺织学校三方呈现的古树存与留的态度,有意欲躺平的官方,有大胆的质疑,也有担当的智慧。所幸,一波三折之后,“有个听起来很强势的女人”的电话,让这些古榕树在“文化产业园”中得以生存。接下来笔锋陡转,两棵横卧的榕树命运迥然不同,东门的因为人们“榕树不容人”“树倒猢狲散”的陋俗观念而被伐倒,另一棵榕树却被认为“艺术、很潮、挺酷”而暂时无虞。讽刺效果强烈,引人深思。结尾却在古榕树们的争吵中戛然而止,余韵悠长。留白艺术空间营造的张力巨大,让读者对榕树的结局感到揪心。小小说《区哥》中,主要注重思想上的开拓。任何社会,生存必是第一要务,因而教育必须务实,走符合现实生活需要之路,而非让僵化的思维占据头脑。德育为先,智、体、美也不错,但一切均服务服从于当下今生的劳动参与。因此,教育迎来有史以来最大的挑战,教育的功能已然突破传统学习知识固有范围,更加突出学生能力提升,从而达到让每一个学生从被动学习走向主动学习,拥有应对未来各种挑战的核心素养。最后,区哥的最初从乡下学校带来时给人粗放笨拙的印象,也由于他时常邀请“我”们外乡来的教师开小灶打牙祭,主动借钱给我们购房、为留住人才顶住压力不予批准的个性,以及身患重疾生命濒临将终见我未语泪先流,真诚和善良的可贵人性得以改观,情感自然流露,释放自如。《太白鸭》,思凡而下人间的李太白,面对店家告示“云上订餐,扫码进店;请戴口罩,要测体温;现场外卖,打包即走。”现实尴尬,善良可爱的小学生赠送口罩,饥肠辘辘时提出以剑换鸭,精明过人的中年女性店主因为见这位老者长得像李白,“热情递上一小盘'太白鸭’和一杯酒”,得意解围,生动有趣。《魂交》(入选2022年《中国快小说百家作品选》),白居易九江郡司马和被贬官通州的元稹,每次因为仗义执言得罪宦官昏君,境遇如此相似,更为神奇的事每当自己遇难,对方都居然能够预测,提前写诗告知。如果不是精神上高度默契,何以有此新奇的第七感感知?陈子旋勇于探索,甚至大胆尝试散文诗体小小说《布惊草》(入选《2020中国年度作品·小小说》),让人眼前一亮。为避免同质化,当今的小小说作家多尝鲜散文化小小说、诗歌体小小说、杂文体小小说,但是散文诗化的小小说现有敢于尝试的,此类小小说创作有韵律雪藏其间,需要古典文学的深厚功底。
锤炼语言,于朴实无华中见真功夫。精到自然的语言,功夫的悉心体现在叙事章回和字里行间。“一栋陈旧的教学楼,一座低矮的办公楼,一排简陋的平房;一会我在进修,一会我在办公,一会我住里头。”《梦非梦》开篇分列的排比句式叙述打破常规较为新奇,“饭堂门前两侧有两棵树:一棵是古榕树,另一棵还是古榕树;一棵苍劲挺拔立于校道丁字路口正对东门,另一棵45度斜角横卧躺在饭堂门口有点神奇。”鲁迅笔法运用娴熟,且不显突兀。“斑驳夜光之下,依稀可见声音来自85号古树。”“另外几棵古树纷纷重复同样的疑问,跟着七嘴八舌。”“是啊。你大可不必多愁善感,好像我们真的就要生离死别了。”“众树不约而同,一声惊叹。”一连串成语俗语显得简单凝练。纺校地块改造项目的负责人与陈主任的对话,既各为其主,又有礼有节,表现出对方急于求成的心理,陈主任配合支持中不乏真知灼见、敢于质疑发生的性格。“耶!”“咦!”“啊?”古树之间的交流使用象声词,表达欢呼、惊奇和震惊,生动亲切,仿佛人与人之间的对话,让小说表达更加真实。《布惊草》开题“年年回乡,今又回乡,故土新机暖盎盎/太太说,这次回乡感觉不一样/我问她,此话怎讲?/她说,田地绿了,六畜兴旺/是呀,听她这么一讲,我不断转移自己的目光。”每一句都压住“ang”的韵脚,通篇几乎不断,显示了作者不寻常的古文功底。“我自山中来,带着一片爱。”小小说《一根会思想的红薯》开门见山,以简洁明快的语言入题,在红薯的自叙中,第一人称“我”,在由乡下主人向城市转送过程中,最初“好闷!这跟我们还在地里完全不是同一种感觉。”车子飞奔颠簸,被磕碰得皮开肉绽,苦不堪言;直至被困在车尾箱麻袋里幻想被蒸烤入肚解馋,“也要比眼下闷得难受在这里好得多!”再到广州和佛山伙伴分离,“被吃也就吃了,再送也就送了,天命之所在也!”的自我解嘲和无奈叹息,男主人用玻璃瓶,“供养得了我的躯体,安放不了我的灵魂”的呐喊,结尾升华,“我似懂非懂:我们薯类,其他植物和它们的主人——谁才是主人?今天都这样了吗?”层层递进,紧扣“会思想的红薯”主题,既抒写了当下城乡一体化的变化,又生发出新时代的乡愁。
当然,陈子旋的小小说创作中也存在诸如故事跌宕起伏不太凸显、情节安排处理还不怎么到位、细节较为薄弱不够缜密等瓶颈问题,尚待进一步提升。我相信,他有丰富的阅历和文化内蕴,加上自身孜孜不倦的用心躬耕,必将更上层楼,走向更灿烂的成熟。也期待他包含亲情友情、梦系列、物语系列和“葛仙镇纪事”小小说结集出版,让我们拭目以待。

(中国书籍出版社《佛山小小说作家研究》)

【序者简介】张中杰,河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理事、河南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中国当代格律诗学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诗刊》《绿风》《星星诗刊》《散文选刊》《知音》《杂文选刊》《百花园》《小说选刊》《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多篇获奖或入选集。曾出版个人诗集《红月亮》,人物传记《冯基平传》(合著)。












熟悉的陌生人

天阴,欲雨。
我停止敲击键盘,猛一抬头,望见对面墙上的挂钟:哎呀呀!下班时间已经过了好几分钟。正常情况下,通勤车应该走了。 
急急忙忙冲到楼下停车场,看见一辆中巴还在,正要启动。我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了过去,准备上车……
“喂喂喂,你是谁?”旁边有一个看上去似乎脸熟、却又说不出“他是谁”的中年男子高声对着我吼。
听他口气,看他表情,无疑是要表达我是“路人甲”,没有或者不够资格搭乘这中巴。
“我是办公室负责人,车辆都归我管!”
“哦哦哦,不好意思!”那男子对我笑了笑,有些特别、有些怪异,好像是皮笑肉不笑,也好像是暗笑、冷笑、狞笑……据说笑有三四十种之多。然而我看他这一笑,好像都对不上号。
不知咋的,我迟疑分心片刻,还没缓过神来,中巴却毫不迟疑地开走了。
这时,有一辆公交车朝我开了过来。我又犹豫了一下,公交车也毫不犹豫地开走了。


“单位里怎么会有公交车开进开出呢?这个我怎么不知道!”梦耶?非也!场景都很真实啊:熟悉的环境,熟悉的事物,只是有些人显得陌生——这也不足为怪,单位生意一直兴隆,你方唱罢我登场,每天车如水来马如龙,各种各样人来人往……不像是在做梦。
天,果然下雨了。雨点纷纷打在我头上,溅到地面,弄湿裤脚。慌忙之中,我跑到礼堂门厅避雨。
我依然犹豫迟疑:今晚回不回家,怎么回?一会儿,雨停了。抬头望见又有一辆中巴停在广场上,车门开了,陆陆续续走下来十个八个“熟悉的陌生人”,脸面有点熟,但身份不明。其中一个应该是领导或曰老板:立于C位,不高不矮,不瘦不胖,不老不嫩,平头方脸,神气活现;但背着一个时下流行的方形啡色行囊,干瘪瘪的,这跟他的身份显然又不相符。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啥,前呼后拥出门去。猜猜猜,我想他和他们应该是向右——右边有个大而美的公园;然而他和他们偏偏往左——左边是个杂而乱的转盘。我看见有个下属(粤语俗称“工仔”“马仔”)躬身前倾递给那位领导(老板)一根香烟,领导(老板)侧身接过来看了看、闻了闻,随即还给下属(工仔),不吱声,神态上传达出“我是抽这种香烟的吗”之显意。这个“马仔”再摸摸口袋、翻翻挎包,无奈何望着天,满脸怅然,放慢脚步,尾随其后……
“明天周末我休息,今晚还是回家去……”想着想着,我睁开眼睛,迷迷糊糊,隐隐约约看见不知是暮色还是晨曦,透过窗棂,照了进来,笼罩着小房间,以及躺在床上的我……




陈小牛和大番薯
    
陈小牛就是大番薯,大番薯就是陈小牛。
小牛小时候家贫,经常饿肚子。
为了解决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小牛除了给生产队放牛,给家里放鸭子,还经常跟着妈妈到村子周边多处自留地上种番薯。
那个年代,粤东北穷山区,番薯往往不是用来养猪,而是用来养人——养猪终究也还是为了养人。对小牛和小牛一家七口,一年仅有半年粮,还有半年靠番薯。每年夏秋收成季节,小牛脸庞才有血色。
小牛牛肚,肚子经常“闹革命”,免不了“落草为寇”。往往等不及番薯收成,就会独自或者三五成群“设岗站哨”,干一些假装“草民野蹲”实则“匪寇偷盗”之类的“正常勾当”,还总是能够灵活娴熟运用与生俱来的“战略战术”,在几个“合伙人”自家番薯地之间轮番“作案”。
最期待的莫过于“改番薯”(采挖收成番薯)时节。小牛跟着爸妈一股儿牛劲,痛快淋漓地挖啊挖,常常会挖断或损伤不少。爸爸比较暴躁,总会粗鄙指责小牛是“大番薯”(客家地区批评指责人的口头禅,大意是指愚笨无用的蠢货);妈妈则相当温和,身教言传小牛收获番薯的几个“轻”字诀:轻挖、轻装、轻运、轻卸,防止薯皮和薯块碰伤。妈妈还常常一边“改番薯”,一边口授好些跟番薯有关的民谚俗语:“嫁女莫嫁竹头背,唔系番薯就系猪菜”“时到时担当,冇米就煮番薯汤”“番薯不怕落土烂,只求枝叶代代传”,等等。
最开心的莫过于“蒸番薯”时刻。小牛跟着爸妈“改番薯”牛劲十足,到底还不就是为了这个可以饱腹的动人时刻。第一轮采挖番薯,无论丰收与否,都必须先蒸一铁锅,让常年处于半饥半寒的小牛,以及他另外4个年纪不相上下的兄弟姐妹们饱饱地吃一顿再说。
当妈妈往土灶炉膛里塞进最后一把禾秆,火苗尚未完全熄灭,一直在炉灶旁兜兜转转的小牛,就迫不及待地抢先揭开锅盖,双手探进热气腾腾的锅内,“快、准、狠”取出两条硕大的番薯,随即高声宣言:“大家都叫我大番薯,大番薯就给我吃!”


食物就算再好,常吃也会生厌。番薯可以饱腹,多吃则会酸心。小牛无奈饥饿何,吃来吃去番薯多。他最不喜欢的搭配就是番薯粥——番薯煲烂不成块,粥是真的“毋米粥”。这跟今天广东尤其佛山顺德美食品牌“毋米粥”,并非一个概念,更不可同日而语。那完完全全就是稀得不能再稀的“粥水”,客家俗语对此有几句极其形象的描述:吹口气“一股浪”,吸起来“一道沟”,咸菜梗放下去“乒乒乓乓”,糟麻(酒糟)撒进去“腆鹅抵一样”(意思是像仰泳那样浮在水面)。小牛也会撒点牛脾气,放学回到家,揭开锡煲(客家地区常用的一种锡制的内空较大较深的厨具,多用来煲粥煲汤烧开水),一看又是番薯粥,小嘴一噘,重手一扣,窝火窝气走出去,耷头拉脑再回来。你想“闹革命”?肚子比你更“革命”!
某个周日,小牛不用上学,受命煲粥。煲至半熟,肚肠叽咕,壮起贼胆,打捞半碗,拌上油盐,狼吞虎咽,灼伤舌头,也只能“茅厕里吃麻饼——死死唔敢声”。
还有一次,爸妈地里劳作回来,揭开锡煲盖,一脸惊愕:粥里竟然浮满米糠!爸妈追问,小牛说是效仿邻居家那样煲粥。原来邻居家煲粥添加的是小牛从未听闻的麦片!小牛经过邻居家门口望见,直把麦片当米糠,心头暗喜即效仿。原本就缺粮,一顿饭又糟糠。爸爸很恼火,小牛遭臭骂:真系大番薯!
番薯养活养大了陈小牛。小牛成了老牛,老牛还是小牛,爱大米更爱番薯。城里没有番薯地,小牛便在自家阳台上用花盆种番薯,常吃番薯叶。他仍然觉得不过瘾不解渴,跑到城郊乡镇向朋友要了一块闲置田地,自己动手栽种小时候的记忆,不同品种的番薯收成也都蛮好,自己吃不了那么多,就送人。
不久,朋友这地块被征收。小牛回到乡下,踏遍了小时候自家那些番薯地,心头瞬间长满了地里一样的荒草。穿行于荒草丛中,小牛想起了已经回去天家的妈妈,还有妈妈口授的那几句民谚俗语:“嫁女莫嫁竹头背,唔系番薯就系猪菜”“时到时担当,冇米就煮番薯汤”“番薯不怕落土烂,只求枝叶代代传”。
小牛情不自禁,潸然泪下……泪光之中,小牛如梦似幻,漫山遍野番薯苗,伴随清风,冲着他笑:
大番薯不是陈小牛,陈小牛不是大番薯。



布惊草
——散文诗体小小说

年年回乡,今又回乡,故土新机暖盎盎。
太太说,这次回乡感觉不一样。
我问她,此话怎讲?
她说,田地绿了,六畜兴旺。
是呀,听她这么一讲,我不断转移自己的目光。
村头那一口古井已经封住,不会再现自己年少时天蒙蒙睡眼蒙蒙汲水的情境,但自来水管已经铺设整个村庄,村道两旁人家不时飘出了陌生的笑声和熟悉的饭香。
堂前那两眼池塘没有孩童在嬉戏,但它们作为客家民居“风水塘”的价值意义与客家人民的“亲水情结”永久不会消亡。
池塘边的瓜棚果林挂满留守老人儿童的希望,还能装满我们回乡游子的车尾箱,让更多走出去的山村儿女得以分享醇厚的乡土人情,无论身在何方都不忘对故土的眷顾和念想。
一片片绿油油的稻田,在风和日丽之中泛起一阵阵稻浪。
伯公树下好乘凉,石板凳上宜下棋。水泥村道能行车,竹林深处添新房。
……,……
突然间,太太兴奋地喊道:“哇,好靓啊!快给我拍个照!”只见一丛丛叶子翠绿、花色蓝白、还能结籽的灌木林,遍布屋后小山冈。
这灌木,如同艾草之于客家人,是上苍赐予我们的另一宝——布惊草。
关于布惊草,有一段凄美的民间传说。唐朝末年,藩镇纷争,中原战乱。客家先民,纷纷南迁,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瘟疟盛行,缺医少药,哀哀待毙。当此之际,天降神鸟,身披五彩,眩然如日,鸣声若“不惊,不惊”,似有抚藉众生之意。神鸟爪踏之处,皆化为葱荣木林,其叶鲜嫩,奇香扑鼻。客家先民采而生嚼,或水煎热饮,不久瘟疟自除, 终得安然南迁。“不”“布”同音,俗称“布惊”,学名“牡荆”,根茎叶花果,皆可入药,全身是宝。客家后人,他乡亦故乡,“布(不)惊”怀里藏。


……,……
屋后原有一块荒地,野草丛生,而今却被围蔽,搭起了一个方正简易的棚户。户主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一个堂弟。
“你搭这个棚作什么用?”
“在养鸡。”
“养了几百只?”
“几百只?那只能喝水!现在有一万多只,场地限制,不然的话,最好能养三万只。我知道附近几个专业户,都养了十万八万只的。
“那么多人养鸡,能卖得出去?卖到哪里?”
“没有那么多来卖。销路近的主要有兴梅、揭阳和潮汕,远的到了惠州淡水。”
“现在受疫情影响,饭馆生意不好做,养鸡销路还行?”
“我这里先从鸡苗养至1斤左右,再成批推销给其他养鸡场的,不是直接养大卖给饭馆。这样的话,时间太长、成本太高、变数太大,我们划不来也养不起。行情嘛,去年底到今年初很困难,下半年以来开始好转。这个也是有季节性的,无非就是夏秋之间几个月能做,冬天做不了的,要转向搞其他。”
“一年到头,不,就这几个月,正常能赚多少?”
“一万只的话,也就三万块吧。”
谈到这里,我真心欣慰。堂弟还说,现在农村,只要肯干,发大财不好说,过日子肯定没问题。
听着堂弟不经意的自言自语,望着他刚装修入住的三层新居,以及门前晒谷坪上的布惊,回想他早年在家或者外出务工的乖张,我内心陡然生发太太前面所说直观感觉的一样与不一样。



长发及腰

几番犹豫之后,我下决心换发型,剪了个平头,作为送给自己而立之年的一份特殊礼物。
回到家,阿爸望了望我的全新发型,第一句话就是:“为人师表,得注意形象啊!”太太笑了笑,回应老爸说:“我觉得现在挺好,比原来精神多了。”
阿爸的话,倒也让我想起刚刚发生在学校门口的情形:一个女学生,看到我的新形象,瞬间笑弯了腰,骑着的自行车晃来晃去,几乎就要倒下了。
我原来是什么发型?我自己也说不清,暂且美其名曰“自由发型”。自从不再受制于父母之命、学校之规开始,我那“自由发型”十几年里基本从未改变。记得有那么几年时间里,青少年当中,曾经流行一种“中间分界”的发型,我也跟风学样,结果连同其他几个有样学样的同学,在一次全校学生大会上,被校长揪出去,站在国旗台上示众臭批一顿,说什么“中间分界,流里流气!”被责令当天就得恢复我们的“自由发型”,否则先停学一周。
我的脑袋长在我的脖子上,我的头发长在我的脑袋上,就让它们野蛮地、自由地任性生长吧,十年如一日。直至这一次,我也不想再让它这样“自由”下去了。
事出总有因。某日,我在公园里碰到一个“算命佬”。我经过他摆的地摊时,无意中多看了他几眼。他也正好瞄了瞄我,接着便说: 
“这位老弟,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总难出头吗?”
我内心颤动并被刺痛。
“你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表人才,只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应有的光彩,被你的头发给遮盖。”
既然是被头发给遮盖着,你又怎么看得出我“天庭饱满”呢?我心里嘀咕,基本认定“算命佬”不过就是照搬照套相学里的这句惯用语,“呃鬼食豆腐”。我才不会上当受骗呢!
“算命佬”似乎也看(猜)出了我的小心思,解释道:
“我看你的脸型,就知道你的天庭,还知道你属于民间通常所说的'外父相’,如果没有看错的话,你只有一个女儿。”
见我好像有些不悦,他立马又说:
“不过,你女儿将来应该很优秀,一个顶一百个!”


我从口袋里掏出10元钱,递给他,笑了笑,说:
“能顶10个就行。”
此后,我脑子里时不时会浮现在公园里与那个“算命佬”偶遇的情形,开始寻思改变发型。
奇也怪哉,怪也奇哉。发型一变,我七年一变;所谓“七年之痒”,与自己基本无缘。
年光似鸟翩翩过,世事如棋局局新。
某天傍晚,见我一进家门脸色不对,鞋子袜子一脱,身子往沙发一靠,嘴巴一嘟,半声不哼……太太就问:“What's the matter ?”
我两眼一瞪,不回答。
“生闷气,伤身体!”
“何止伤身体,简直伤心透顶!真是岂有此理!”
“谁惹恼我家牛牛呢?”
“公交车!”
“公交车,飞站了?”
“不是!刚才我一上公交车,车厢气氛即刻紧张,全车变得沉静,个个屏住呼吸,有的瞄了瞄我的头,立马低下了头,有的随即摸了摸口袋,有的迅速将背包往身前摆,紧紧按住……”
还没等我说完,太太便捧腹大笑,笑出泪来,边笑边说:“我家牛牛真神武,一个平头全车抖!”
往事如风,吹啊吹,吹你个头!
“请问未来三四十年,会流行哪种发型?”
“你是说男性还是女性?”
“两性,包括第三性。”
“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男性多为长发及腰,女性普遍喜欢光头,第三性都会选择自由。”
“确定?”
“当然!”
“为何?”
“因为,我是智能-机器-人!”
















主  编:禾草
副 主 编:王金玉 王鱼 山骁 秦澜 牛涛
刊名题字:王鱼
编  委:范友佳 赵鲁秦 谭灯材
     梁龙震 刘继光 范进
     刘枝秀 一犁 南湘朵朵
     (欢迎加入)


主 席:待选(欢迎加入)

副主席:王鱼(欢迎加入)

理事长:禾草(欢迎加入)

理事会成员:禾草 王鱼 许林飞

      秦澜 牛涛 秦光明

      梁龙震 (欢迎加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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