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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宁海】王昌荣 | 我的外婆家

小时候,去外婆家是最梦寐以求的事,相信大多数人都这样。我,自然也不例外!

外婆家在离我家约摸五六里地的樟树高家村,在一个比较大的坐北朝南的传统双层四合院内。院子里面总共住着十来户人家,满满当当的,每天锅碗瓢盆,人声鸭叫(海边人爱养鸭子,因为它们每天会自己去海里觅食,快夜了又能自己回来,下的鸭蛋营养自然特别好),杂物洗涮,仿佛交响乐,好不热闹!

院子的左后方不远处有口叫东井的水井,四季丰水清洌,每天来到这里挑水的人络绎不绝。夜色降临时,有很多家庭主妇聚集到这里洗衣服、拉家常,交换各色各样的信息。院子一侧,有不少用木条木板钉制的,现在看来十分简陋甚至有点原始的,很不卫生与雅观的屙坑。如厕时,不分男女,也没有什么遮挡,更没有隔音设施,比较尴尬。这是那个贫穷落后年代的产物,现在的人是没法接受的。院子的前方是有潮涨潮落的狮子口浅海湾,塘岸边有不少的舢板与竹排,塘岸上有一个个挑蛎肉用的以木条支撑搭建的油毛毡棚或草棚,稍远处的深水区,则通常会有不少的渔船和运输船在那里抛锚或者驶过。我曾经在七十年代末期搭乘小姨丈的运输船从这里出发去过上海的外滩和青浦玩耍。海涂上时常有不少村民在那落小海或打理蛎肉石卵。特别是每年的八月十六左右,总会有海水淹进四合院里,当海水退去后,难免会遗下一些小鱼小虾小蟹,这对于小孩们来说,是特别难得的开心时光!

每年去外婆家,通常是正月初一拜年,放暑假时,还有就是家里有什么应节的农产品上市了,妈妈会叫我送去。

去外婆家前,心里别说有多开心了,因为到了那里,有好吃、有好玩,又不会像在家里那样经常挨妈妈的骂,往往留连忘返。

去外婆家,一般都是经过王家机耕路、九石堰、四九堂、郑家水潭、水泥厂朱行桥、樟树围塘,一路没什么人,到了小阳河一带才开始有点热闹起来,最后再到东井、外婆家。如果肩上挑了东西,因自己身板瘦小,每每不堪重负,经常换肩胛挑,还不得不中途放下担子,喘气稍息,当终于熬到外婆家时,两边肩胛往往已经红肿了,用手一摸,疼!如果是拿着红糖、白砂糖之类的裹包去拜年,那会在路上抖抖这些裹包,裹包的缝里就会渗漏出些许糖粒,我如获至宝,然后塞进嘴里偷吃,味道真美妙啊!这种行为,现在物质生活已经极度丰富的青少年是体会不了喽!

到了外婆家后,首先会把拜年的裹包或者农产品按妈妈的吩咐分送给外婆、大娘舅、小娘舅,然后不规则地在三户之间吃来吃去。隈下间的外婆家,经常会有咸鳓鱼炖蛋、海蜇头、肉烤鲞等我特别喜爱的菜,但由于外婆早年因病缺医致眼瞎,烧饭做菜,不是外公,就是待字闺中的小姨娘。我的大娘舅见外甥来了,会拿起“拗罾网”到屋前的浅海里去“拗罾”,平日里任劳任怨的大舅妈把“拗罾”来的小海鲜放在堂屋左后侧的灶头间红烧,做好后端上堂屋后面的非常狭小空间里的餐桌上,并不时夹菜到我的饭碗里。这种味道啊,那真是太鲜美了!从那往后,几十年都没有吃到过了。小娘舅家,记得做红烧肉给我吃的概率比较高。虽然那时物质生活极度贫乏,但我从小不爱吃蔬菜,吃饭时,通常会酱油拌饭,或鲜或腌的海产品送饭,偶尔也会偷偷地拿猪油拌饭,再浇点酱油,那可是非常奢侈的了。如果被妈妈知道,大概率会挨指脑敲的。尽管如此,在小娘舅家里,我绝不会肆无忌惮去夹红烧肉,因为平时经常被妈妈叮嘱,出去做人客时,夹菜一定要识相,千万不可吃相难看。

正月的时候,不时会去高家沙头烤壳落蛎子。烤壳落蛎子的方法有二种:一种是带壳的壳落蛎子直接放在柴火上烤,另一种是把壳落蛎子里的蛎肉挑出来放在鸡蛋壳里生滚。无论哪种方法,那种味道都是鲜美极了!自那以后再也没有吃过如此做法的蛎肉了!除了吃,玩自然更加有趣。我、明垚、雨初哥等不少小伙伴,经常结伴去高家沙头、小阳河一带玩耍,捕小鱼、抲小蟹、丟石块、撒沙泥、捉迷藏……不亦乐乎,总是忘记回家吃饭。于是,我那腿脚不好的外公一瘸一拐地走着吃力的路,来寻找我们,远远地看见我们就声嘶力竭地呼喊:昌荣!明垚!雨初!吃饭啦!快回家!

我偶尔也会跟着小姨娘与她的闺蜜小姐妹们一起去西店街。去到西店街后,她们会去供销社、饭店、路边摊这些地方逛。供销社,在马路还要弯进去一点的地方,里面有各色糕点糖饼,还有日用品;饭店,就在沙石马路旁低于路面的矮房子里,是国营的,没有同行与之竞争,里面有油条、馄饨、糖糕之类,当然也有炒菜;路边摊,则有卖甘蔗、盐炒豆、绞子糖,我记得甘蔗是5分钱一节,盐炒豆是1分钱八粒,绞子糖是2分钱一支。如果在供销社、饭店里买食品,还得外加相应的粮票。我跟在她们的后面,她们总是会买东西给我吃,不会让我白跟的。

夜里睏觉,也蛮有趣。由于我与雨初哥同年,夜里基本上睡在堂屋上方的大娘舅家里的楼顶。我、明垚、雨初哥三人,加上小一点的雨通,经常吵吵闹闹,床褥被子总被翻猪肚。如果有人突然恶作剧说鬼来了,或者白天听了鬼怪故事,晚上便把自己的整个头躲进被子里并包得严严实实,几乎要窒息缺氧!但也有安静的时候,那就是大舅妈每天晚上收拾完家务活准备给我们小孩讲故事的时候,譬如讲《荣为民佝筋缩骨丹》《柴狂大》等等,大家那种渴望的神情啊,就好比换了一群人,每天晚上像后来有了电视机的人们等待电视连续剧《霍元甲》一样翘首以盼,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这个美好的回忆啊,我至今未能忘怀。

还有一次令我终生难忘的事。我跟着金永娘舅、福才娘舅等好几个大人去海里撑舢板。我们在外婆家前面一、二百米处有一个通向海里的斜坡边的塘岸,解缆取了一条舢板,然后摇橹去海里,当离开数百米远时,有人喊这条舢板他要用,于是他划了另外一条舢板过来与我们的舢板调换。当两条舢板靠近时,金永娘舅等人先行跳过去了,最后轮到我跳。我跳时,脚一牮,身后的舢板快速后退,两条舢板的距离瞬间拉开,结果我的前脚够不到前方的舢板,整个身子掉进了水里,好在被金永娘舅等人飞快地拉上了舢板。那个年代的正月里,天气比现在的正月寒冷多了,他们火速把我送回外婆家,并褪下全部衣服,坐进被窝里。当天附近有人家迎娶媳妇,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经过四合院的大门口,小伙伴们都出去凑热闹抢开门红包去了,但是我在被窝里起不来,因为没衣服,光身子,干着急!

平时,大家还会在院子里打弹片、擂铜板,才茂师傅、打铁佬、建庆娘舅等这些大人也会参与,还有建永娘舅、永坤娘舅、茂飞等等。有时还有院外玩伴庆丰、亚强、亚荣、瑞华、老六这些人,雨通、同裕也参加,但他们年龄稍小,通常做配角。

还有一件长大后想起来便会捧腹的事。有一天,我突然睡在外婆的隈下间不起来,茶饭不思,谁劝谁说也没用,大家都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真实情况是,我突然意识到人最终是要死掉的,死了后,电影没得看,糖饼这些美味也吃不到,亲人也看不到了,于是就颓废了,待过了一二天才振作恢复过来。

每次最难受的是不得不离开外婆家。我与明垚通常在西店汽车站这里分别,他往铁场岭香山方向走去,我往西店老马路王家方向走去,三步一回头,五步一招手,真的是难舍难分,无比惆怅!回到家后,把外公、舅妈给的压岁钱毫无保留地上缴给妈妈,绝不可有贪污之劣行,然后有好几天回不过神来,做什么事都没劲道,没兴趣,没精神!

1984年下半年,外公患食道癌,病情渐重,作为外甥,我自然要经常去外公家里探望。由于我的父亲于1980年3月的一个凌晨在团堧近海戳壳作业时,意外坠海去世,外公对于王家的年轻女儿与小外甥们是格外的关爱与怜悯,总是放心不下。但当年年底的一个好消息,给外公带去了欣慰。这个好消息是平时高不可攀的,座落于西店街的地方国营宁波铜管厂,突然贴出了面向社会公开招工考试的告示,引起了整个西店乡的轰动!应届高中毕业生、高中在读生,纷纷报名应考,最后有符合资格的189人参加考试,经过考试后录取了29人。我在父亲去世后,从长街中学辍学回家已经足足做了五年农民,作为非应届高中生居然得了第一名,着实令人意外!

这也等于把笼罩在我家头上五年的阴霾给驱散了,有拨开乌云见太阳的那种意义。所以,病榻上的外公明显宽心了不少!然而到了年底,外公终究不敌病魔,无力回天,与世长辞!十年后的1994年,眼睛瞎了大半辈子,自我懂事起就看见她一直病怏怏睏床上的外婆也去世了。那时的我已经在经营自己的企业了,也是二个孩子的父亲了,小外甥变成了大外甥。俗话说:小时外婆家,中时丈姆家,我也未能例外,工作、结婚、创业后,去外婆家的次数少了。值钿外甥,值钿树棦,这句古人老话,形象地印证了做外甥的人的真实形态。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一晃三四十年过去,因邓小平先生的改革开放,变化可谓沧海桑田,这老宅里的原住户绝大部分已经搬出去入住新居了。

今年樟树高家宗谱续修、圆谱大典隆重举行,除了仪式的主场高家树德堂外,外婆家所在的四合院则是全村民居里场面最为热烈、最为兴旺的。满院的红对联,丰盛的贡品,交织的人流,还有流水席、卡拉OK等等,很多前来高家参加圆谱仪式的客人误以为这里就是仪式的主场,故纷纷进到院子里去了。

经此一场数十年来此院落规模最大、气氛最热络的聚会后,从这个院子里成长起来的有识之士受到了启发与触动:此房子年代久远,应予修缮,否则,将来倒塌了,既危险,又失去了一个特别值得怀念、偶尔还能聚聚会的地方。于是乎,大家说干就干,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房子的修缮工程立马展开,并不时把工程进展的视频与图片发到我所在的高家亲人微信群里分享。我看到后心想,这个房子修好后最好给它注入文化元素,譬如给院子和中堂各取一个名字,各配一副楹联,并将房子的历史沿革与修缮过程以《楼记》的文体形式制作一块精致的木刻小匾,挂在院子某个合适的板壁上。我的想法很快得到了房屋修缮的主要负责人的热烈回应。于是我邀约了宁海县文联主席王苍龙、惺惺相惜数十年又爱好书画与文化的好兄弟戴安定,被戴安定发掘并诩为西店一支笔的崔海峰,一起到了正在修缮中的老宅工地,一边观察房子的情形,提出些许意见与建议,一边与几位修缮的负责人交流房子的历史渊源,便于做出与房子更为贴合的文化赋能方案,然后由我负责落实与制作,待老宅修缮完工时,敬赠给这个与我的童年快乐密切相关、于我来说充满感情的四合院——五份头(当天交流后的暂定名)。

前几天,广州与佛山的好朋友要去贵州考察酱香白酒的封坛基地,邀我一起同行参谋。登机后的飞机在白云机场被通知因空管原因需要延时起飞,具体时间待定。此时此刻,为了消磨时间,我突然想到要做一件早前多次想做却还没有做的事:写一篇《我的外婆家》的回忆文章,谨以此来纪念我的外公外婆!于是,我利用二天里断断续续的时间,在飞机里、在乘车中、在用餐时,偷工拔夫地用手机进行激情的书写。

作者:王昌荣

宁海西店人,在广东从事家具制造,是一个对于文学、书法、音乐等艺术有爱好的人。

图片 | 作者提供

审核 | 浩海紫烟

本期编辑 | 平安

文化宁海题字 | 无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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