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念那本被铅笔爬满的作业本了......
刚被油漆刷过的铁门，散发着阵阵让鼻子刺痛的气味，门里是被妈妈拖得发亮的水泥地，那是我光着脚可以随意走动的家。小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好奇电视里的人到底藏在哪里，也淘气地拨弄着家里一切够得着的小物件，甚至探出半个身子到窗台外，只为了看一看外面那些行色匆忙的人。那个时候的我不曾想过，原来那些平平无奇的片段，最终构成了我。
刚刚看到马尔克斯说：“如果不写作也能生活，那就不用写了。”那一刻我被这句话打到了，忽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用铅笔写满的那个作业本。已经记不清是几岁，只依稀记得自己用力握着笔的激动，还有迫不及待拿给同学看的忐忑。那些几乎消失了的文字，就像梦魇一样困住了长大的我，以至于很多年以后，我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曾经那个自己，还有我用全部真心去热爱的诗歌。
某天在朋友圈看到朋友发的席慕蓉诗集，久违的熟悉感猝不及防地就生了出来，那是年少时光里最动听的声音。都说年少不懂爱，可正是那样纯粹得发亮的心，记住了关于爱的语言，那不仅仅是狭窄的情欲，更是对整个生命用力地拥抱。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忽然记起了一些没能实现的诺言，一些无法解释的悲伤。”
“无论我如何地去追索，年轻的你只如云影掠过。”
--席慕蓉
想起刚打开《沙之书》的时候被它的文字俘获，看书的时候我以为翻开的只是博尔赫斯的魔术，没想到合上书的时候我也打开了自己的“沙之书”。那随机出现的页码，就在我的海马体里不断闪现，然后又迅速消失，像极了那本永远无法翻完却又似乎戛然而止的书。所以在圆桌讨论的时候，我有点恍惚地胡言乱语，说着连自己都不甚明白的话，一如对自己的看法一样。
那天我试着用博尔赫斯诗歌般的语言，去解释这个无法解释的故事，我唯一能真切感受到的，其实还是文字本身的张力。在我没有更好的形容词之前，暂且称它为--流浪感。
可能是我一直不能出去好好走走，所以心里总是期盼着一场任性的出走，而距离上一次任性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在努力的“翻箱倒柜”之后，我才记起某年在一夜的未眠之后，我冲动地来到火车站买票，可当我真的站在那里时，我忽然不知道该去哪里，那一刻我知道我“迷路”了。
循规蹈矩战战兢兢成了我最乖巧的样子，那之后的很长时间，我不知道未来到底该怎么选择方向，于是我按照大家说的“成熟”标准，去到了很多个地方，很多个我不明所以然却也不在乎的地方。一直到某天晚上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些声音，让我不得不把它们写下来，而那是我时隔多年后的第一首诗。
心底爬出的暗影
是眼底羸弱的光
别说你了解我
因为我从未了解过自己
幻想中见到的真实
成了欲念兑现的本身
而那些看不见的光
竟是曾经错认的引导
宇宙本就是一场暗夜
在行星转动时得以遮掩
生命初始的躁动
是我们偷取的契机
于是光影斑驳
让趔趄的人充溢肾上腺素
狂奔向那海市蜃楼
在触碰终点的同时
万籁俱寂
虚无的灵魂
归于流岚
有人问我是什么触动了你？我答不上来，但也似是而非地说了一些所谓的场面话。我知道真正的原因是永远无法说出口的，它只存在于流浪着的灵魂中，而我终于知道自己这么多年缺失的到底是什么了。
于是我终于填下了自己旅行的目的地，照片里的笑容是这么多年来呼出的新鲜空气，也是对当年迷路的自己最好的告别。三毛在她的万水千山里静静地发呆到天亮，她说风里夹带着惆怅和诗意。以前我真的不懂，不明白那些折磨何来的美好，直到自己也会在六朝博物馆里呆呆地看着历史，在沈园里莫名地难过，在丽江狼狈地躲开人群。然后我才在行程启动的时候，知道了她流浪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又或许是终于知道了自己在想些什么。
前两天诗词群里有朋友问我，书里没有黄金屋也没有颜如玉，有什么好玩的？我想都没想就敲了几个字--我的生活苍白。写完我自己都觉得有点不妥，但是又觉得确实如此，也懒得再去改正什么措辞。然后在我们在日复一日的文字接龙中，不断地去跟随自己的流浪感，只是去靠近每个我喜欢的地方，以及那些只存在于想象中的未知。
如果你问我诗歌离我们远吗？我其实没有很好的答案。对于很多人来说，人生就是一场无望的复制粘贴，亦或者是永远醒不过来的盗梦空间，对于沉睡者来说清醒是种折磨。而对于某些人来说，对生命既敬畏又无惧的矛盾，是一生思考的课题。一花一木一世界，到底是万物造就了自己还是自己成为了万物？眼前所见即是所有，还是我见才是我？诗歌是什么？是随口而出的心情还是痛苦后的涅槃，我想没有人说得清。
在理性思考和感性沉浸中，我得到了一个可供自己游荡的空间，那里面有不必言说的感受，那就像是回到了儿时的家，光着脚在水泥地上肆意地蹦跶。那里的星星是我伸手可及的幸福，那里的规则是允许自己不正确的宠爱，那里的自己是可以拥抱的真实。于是我在四维空间里行走，尽情地发泄着所有的情绪，而那似乎让我看见了消失的铅笔，还有被铅笔爬满了的作业本......
木心写《西班牙的三棵树》说西班牙与他何关？“三棵树”这瓶酒又与他何关？我捧着他的诗集站在木心美术馆，不自觉笑起来。是呀，消磨掉的零碎时光有什么相关的，都不过是人造主义的残渣，用来混淆世人那双浅薄的眼。唯一有关的，恐怕也只是偶然走进你诗里的人留下的共鸣。
下次，再经过那道刚刷了油漆的铁门时，我应该可以不必怀念，只是脱下一身尘埃，光着脚走进那个老房子里，继续好奇着电视里的人是哪里来的，拨弄着一切可以握住的东西，大胆地探出半个身子去看一看那些行走的人。
诗歌于我何关？也许就像那句老话说的“我爱你，与你何干？”只是自由地在诗歌里流浪，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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