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的初夏如约而至，那灼艳的阳光把暮春的伤感变成了彩虹。而我们总是容易忘记，彩虹的美丽是因为有雨。
贵阳又下雨了，在我们忙着工作，忙着生活，忙着享受阳光的时候，它突然又下起了雨。很多时候我们来不及反应，就要接受一个突然而至的改变。
撑着伞走到家楼下，想去朋友的店里坐坐，却发现关着门。正在犹豫要不要等等时，背后突然有人说话。
“小闱？你来了。他这几天歇业，不在店里，让我帮着看一下店。不过既然来了，就进来坐坐吧。”
原来是二东家，我笑着收起伞走进店里。
推开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两年前的那天，也是下着雨。在这个一下雨就过冬的贵阳，我狼狈地躲进了这个飘着香气的小店。
“是忘了带伞么？”一个温柔的声音说。
是一个身穿古着装的中年男人，看着不年轻了，却让人眼前一亮，气宇不凡。
人是一个奇怪的生物。有的时候可以强大到无所不能，有的时候却会因为一句简单的关心就崩溃。
“我……”，我低着头说不出话。
“喝杯咖啡吧，我请你。”
我没有抬头，默默地走到吧台坐下。这是一家复古风的咖啡店，但又不止有咖啡，操作台后面摆放着很多我看不懂的酒。
“我们店白天卖咖啡，晚上调酒。”他一边做咖啡一边说。
“能给我一张纸巾和一支笔吗？”我轻轻地问。
他没说话，只是安静地递给我一张纸巾和一支笔。而我也默契地不说话，在纸巾上写下我想说却说不出来的话。
“想聊聊么？”他把咖啡端给我。
我摇摇头，只是低头写着自己的文字。
“你很像一个人……”，他好像自言自语。
店里放着维瓦尔第的《四季》，可我当时的心情却没有那么唯美。有的，只是被现实击垮的丑陋。
“能再要一张纸巾么？”我哽咽着。
“如果过去可以一笔写尽，那我愿意给你所有的纸巾。”
笔好像也沾染了我的情绪，颤颤巍巍再难继续写下去。我也把忍了太久的眼泪，揉进那张写满过往的纸里。
“咖啡好苦。”
“因为你心里太甜了。”
“你懂什么？”
“只有尝过甜蜜的人，才容不得一丝苦味。而那些一直和苦味相伴的人，才懂得咖啡里那抹甜味。如果真觉得太苦，就放点糖吧，选择权在你手里。”
“你刚刚说我像一个人？”
“嗯，是的。一个和你一样，心情不好就喜欢在纸巾上写字的人。”
“那她一定有很多故事。”
“没有，她是一个很单纯的孩子，只是她不会说话。开心的时候，她总是笑着，眼里闪着光。不开心的时候，就在纸巾上写下那些难过。但是，我从来没有机会看看她写的纸巾。”
“为什么？”
“因为她每次写完，就会扔进马桶里。她可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的不开心，只希望别人一直记住她开心的样子。”
“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你呢？为什么在纸巾上写字？”
“我？我是一个喜欢文字的人。有的时候面对电脑和手机也会乏味，觉着还是手写的文字，更能贴近自己。读书的时候也喜欢写信，年纪大了，不再对那些漂亮的纸有兴趣，反而对随处可见的普通纸巾更有好感。它们柔软，却又不容易书写，像极了心情。”
“小闱，你最近好吗？”
这一声让我回过神，才发现那个曾经让我写字的吧台多了一些灰尘，而那首《四季》也不再回响。安静下来，发觉这里有些清冷。
“挺好的，专心生活，做好自己。”
“你好像不一样了……”
“我？可能吧，世界上唯一不变的就是改变。人总是会变的。所以他歇业去做什么呢？”
“他……，去面对他一直想面对的问题了……”
“他终于还是去了，真好！这一次他也是个勇敢的人了。”我笑着说。
“对，就像你的刺青一样。”
嗯，我锁骨上有一个刺青，一个为了让自己成为勇敢的人做的印记——Modig。
记得曾经，他也问过我……
“你这个刺青是什么意思？”
“瑞典文，勇敢的意思。”
“勇敢？你真是个勇敢的人……”
“你呢？难道不勇敢？”
“我？我只是一个懦弱又平凡的男人……，勇敢对我来说是个奢侈品……，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女孩么？”
“记得，那个善良的孩子。”
“她真的很善良，可我却没有能力保护她的善良。我这种人就该远离她，让她一直像彩虹一样美丽。可我，却亲手摧毁了这道彩虹，以后我的世界里只有雨。”
“如果你愿意说，我愿意守好这个故事。”
“我那个时候太年轻了，为了创业借了很多钱，还不起又继续借，恶性循环欠了很多借债。对我来说，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没有背景就创造背景，为了赚钱我也是做了很多龌龊的事……”
“每个人为了自己的目标，或多或少都做过不堪的事。如果凑近了看每个人，都有让人无法直视的丑陋……”，我自言自语地说着。
“直到有一天，有一个被雨淋湿的女孩，狼狈又害羞地走进店里。她不会说话，可是她的眼睛会说话。她就安静地坐在我面前，水滴顺着她的头发滑落到桌面，像一颗颗晶莹的玻璃珠。她没有化妆，却泛着粉色的腮红，笑起来的时候，像一道光照进了深渊里。我永远记得她笑的样子，是那么甜那么美。”
他顿了顿，深呼一口气，好像把那个女孩的玻璃珠也装进了自己的眼睛里，一闪一闪地像要落出来。
“从此以后，我的世界不一样了，我开始期待她的笑容，但也害怕她的到来。我这种生活在黑暗里的人，虽然渴望阳光却也害怕被刺伤。于是，对她我选择远离和拒绝。但是她好像从来不会受伤，总是温柔地陪着我。在他面前我开始做自己，不需要说些别人喜欢的话，也不用做一些讨好别人的事，就只是做我自己。有一天，我出去办事很晚才到店里，却看到她满脸鲜血地缩在吧台边，抬头看我的那一眼，我这辈子都忘不了。那是被恐惧和悲伤吞噬了的眼神，曾经透明的玻璃珠变成了污浊的血泪。可她依旧没有声音，只是颤抖着，无助地望着我……”
“是谁？”
“是要债的人，他们来的时候以为她是我女朋友，一直追问她我去哪里了。可他们不知道她不能说话，一时急了就推了她，正好撞在吧台角……”
“然后呢？”
“然后她姐姐带走了她，临走前告诉我，说她为了我拒绝了很好的男生，既然我不能给她一个幸福的生活，那就离她远点。我为了还债把店盘出去了，又把房子车子也卖了。在那以后她曾来找过我，可我耳边一直回荡着她姐姐的话，害怕自己又一次让她受伤，一直没有见她。直到去年，我朋友做义工的时候，在聋哑学校遇见了当老师的她。临别前，她在纸巾上写了一句话，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在纸巾上写的话。”
“什么话？”
“细雨来时，我在伞下等你。”
“因为这句话，我现在告诉你这个故事，但故事没有结尾，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去画上句号……”
“年轻的时候如果爱上一个人，是不会懂得什么叫爱情的痛，只知道爱一个人就要勇往直前。无论身边的人如何劝，家里的人如何反对，都阻挡不了要奔向彼此的心。很多的故事总会让人误以为自己身处童话中，可是人生没有童话，曾经的幸福也能成为推你下深渊的手。就像那句话说的，那个时候的我太年轻，不知道所有的礼物都暗中标好了价格。还记得我第一天来你店里么？那天，我终于懂得什么叫现实。我绝望，我愤恨，可我在写下过往的时候，发现自己还是那个，想在生活里勇往直前的孩子。那一刻，我哭了，哭我的过去，也哭我的醒悟。如果你还想勇敢一次，又或者你愿意相信那个女孩和我一样勇敢，那么不管你们的结尾是什么，至少勇敢地去画下那个句号。”
“所以，他就突然关门画句号去了？这小子，我们认识这么多年，却不如你懂他。”
“我并不是懂他，我只是希望他能勇敢地面对自己。因为这是我们这一生最重要的课题，值得认真对待。”
“对了，他有一封信是给你的，说如果你来店里务必亲自交给你。”
我接过信，走到店门口，打开发现是一张写满字的纸巾。
小闱：
谢谢你愿意和我这种人做朋友，你说的话我想了很久，可能你的Modig也感染了我，此刻才让我做出这个决定。
这些年，我只是为了自己的欲望而活着，没有好好看过这个世界，也没有认真聆听过别人的声音。
我茫然无措，不知人生有何意义。直到遇见了她，直到认识了你。我才知道，生活里有黑暗也有阳光，有痛苦也有快乐。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一颗尘埃，但在某个瞬间，我们也可以成为一道光。
下雨的时候，很冷，可因为有伞我们便能走到温暖的地方。也因为雨后的阳光，在抬头看天空的时候，或许也能拥有美丽的彩虹。虽然短暂，却足以让人生摆脱黑白。我想，那就是我们勇敢前行的理由吧！
希望，今后的人生里，即使细雨来了，我们都能一直真实且勇敢地往前走。
——画句号的人
看完信，微信收到一条信息。那是一个美丽的女孩，撑着伞站在雨里，那双会说话的眼睛透过晶莹的玻璃珠，折射出一道彩虹般的笑容。她好像在说：细雨来时，我在伞下等你。
PS：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写，我喜欢的一切；
说，我表达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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