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  秋

丰子恺说“人过了三十，就如节气过了立秋”，不知道是不是年代差异，那时普遍寿命短，才会在三十感觉如立秋。现在三十岁上读欧阳修《秋声赋》，是感觉不到从背后袭来直入体内的寒意。

以前一直生活在广东，秋天的感觉更晚，甚至感觉不到秋冬。在南昆山上到了十二月份才见红叶。有一次在车上看到山两侧伸向道路中间的一簇红叶，有点体会“其意萧条，山川寂寥”的意味来，再吟“其所以摧败零落者，乃其一气之余烈”，真的感觉到了秋之寒气，为“一气之余烈”不禁打个寒战。那年已过四十。

今年是在苏州经历秋来，苏州的四季是分明的，立秋时暑热仍在，早晚已有凉意。其实是微微的凉意，不过我已经能看到护城河边的银杏树叶在风中有些坚持不住的抖动。此时落叶是极少的，银杏果刚刚泛黄色，但我看到了秋风中银杏树叶的去意。谁说高大的一定就强势，苏州的银杏树不但高大挺拔，多是有些岁月的古树，却明显是被无形的弱风摧残。也许身边三十岁的人看不到我看见的景象，仍觉得夏日炎炎。

是的，谁说弱小的就一定弱势呢？夏热就是被立秋的轻风吹成秋凉的，持续的吹到寒冬，冬风没有台风那样猛烈，却可以制造广袤大地的萧杀。树叶在台风狂扫下也还有些抵抗，却在冬风里完败收场。

秋是刑官，在古代犯人是在秋后问斩，是应自然万物节气时令。古代五音中的“商声”也是秋声，“商”有“伤”或“殇”的意思。自古以来，人对自然时令敏感如此，感喟万物生息也是和年龄有关系的。

立秋之后不久的重要节日是中秋节，中秋节以“团圆”为主题，应该与庄稼瓜果的秋收有关，借月圆、月饼以寓团圆。不过选在秋刑的时令里团圆，与春节万物萌发复苏时的团圆感觉是不同的。《红楼梦》七十六回里写了一场中秋，应该是《红楼梦》最后一次浓重写中秋节，那场团圆的节日完全是一场秋的萧杀。能调动气氛的王熙凤病了，没了笑场，赏月人零零落落，场景真够凄凉，以至于林黛玉联诗吟出了“冷月葬花魂”这样不祥的句子来。而细想想也是秋景“寒塘渡鹤影”招来这样的诗句。秋天本就是萧索的，总给团圆带来颓意。

广东的时令里，秋冬时不明显的，中秋时节基本不见寒意，团圆总归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