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清明祭

又是清明。

又是行走在回乡的路上。

今年的回乡之路走得比往年顺畅得多，清宜公路上的车并没有往年那般拥堵。并不是因为我们出发得早，躲开了出行的高峰期，而是因为新冠疫情卷土重来了，阻隔了他乡游子的归乡路。

一路前行，一路看着阔别已久的故乡风景，熟悉又陌生。依旧是四野青碧，依旧是赏心悦目，只是再也不见了小时候常见的大片红花草和结了籽的油菜田……一路走来，甚至没有看到两旁的田地里有劳作或是啃食青草的黄牛。

到了家，村里的一切和去年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房子比去年更旧了一些，留守村里的邻居们似乎更老了些。但他们的热情不变，一路笑着走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要伸手从口袋里掏烟让给我，一边问：你是火生家的老大吧？还是这么瘦，多吃点长胖些！要是走在街上都不敢认了……

家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园子，一头种了些蚕豆，开着紫白的小花；另一头有两棵桔子树，也缀满了白色的小花，苦甜的香气弥满在整个小园。只是不见了去年的那几棵香椿，桔子和比去年少了好几株，爸爸说都是被去年春节前的大雪冻死了。在园子的一个角落里还有一些白菜，金黄的菜花快要谢了。

爸爸说要把这些菜花挖掉，种上辣椒。找出家里已经尘封许久的锄头，我和爸爸开始翻地，整地。有多久没有认真干过农活了？应该有二十五六年了吧！自从参加工作后，就没有正经干过了。当年，我也是家里的一个主要劳动力，每到假期总是要干许多的农活。这房子的地基还是我和父亲一车土一车土填起来的。为了取土，我和父亲把从我家旁边经过的土路陡坡都给降了一大截，还把我家的自留地挖成了鱼塘。地基填完后，我手上起了很厚的老茧，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消褪，依然留有一层泛黄的茧印。

可是如今，还没有挥上几锄头，手臂已经开始酸痛，汗早就渗漉而出，打湿了发鬓。父亲抬头看看了我，笑着说：“就这么一点地，用不着你。你去外面走走看看。”我坚持了几下，还是感觉挖不动了，放下了锄头，拿起铁锹为翻好的地开沟，方便排水。父子俩一起干活的场景有多少年没有出现了？我也记不太清楚了。只是依稀记得每次干活爸爸总是把轻省的留给我：扛打谷机，我抬轻的那头；挖土方，我负责铲土推车；抬东西，东西都是放在靠近爸爸的位置……如今还是这样，哪怕爸爸已经快七十了！

翻好辣椒地，叔叔们也都回家来了。大家伙一起去给爷爷奶奶上坟。我们村的坟场就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坟场的周围就是日常耕作的田地，附近还有一所已经废弃的村小——当年父亲还做过这所小学的校长。琅琅的稚童念书声与寂静的荒芜坟场就这样共存在一起——生与死是如此和谐共存，过去与未来衔接得仿如天衣无逢。三两步我们就可以从现世的人间走到沉睡的先祖身旁，时空是如此接近，却又无比悠远。还记得我们小时候，曾经在坟场的周围放牛、游戏，没有对死的畏惧，没有身处坟场的惊恐，反而还有些亲切！

一路走去，碰到了许多陌生的熟悉人：已经年迈的小学老师，多年不见的小学同学，一起放牛打架的童年伙伴……当然，更多的是全然不知是谁的村人。要么他们比我年轻太多，要么他们压根就不曾在这个村子生活。但不管他们出生在何处，身处在何方，今天，他们都回到了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是他们的根，这里有他们牵挂的人和事！

可是，说实在的话，这个村子和我在这里成长生活时已经有太多不一样了。房子更高大了，村路更平整了，村容更漂亮了……可是却没有了没有了往日的生机：没有在深巷中吠叫的狗，没有了在树杈上啼鸣的鸡，没有了在人家猪圈里轻哼的猪，没有了在桃树下悠闲反刍的牛,甚至连在村前村后疯跑玩耍的孩童也几乎没有了……

妈妈说要去给我买一些土鸡蛋土鸭蛋带回家，我颇为疑惑地问妈妈：村里还有人养了鸡鸭么？我怎么一只也没有看到？妈妈笑着为我解惑道：还有呢！不过村里不让放出来，都关在家里养着呢！我说：鸭子也不让放出来？妈妈说：鸭子也不让放出来，也要关在房间里养！

听了妈妈说的话，我不禁哑然！难怪村里没有了鸡走狗溜，原来都住进了房子里！以前人们常形容不会游泳的人叫“旱鸭子”，没想到的是现在真的出现了旱鸭子！只是不知道这鸭子是不是还会游泳！

苏轼曾说：竹外楼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只是不知道，那村后的湖水没有了徜徉其中的鸭子，会不会感到寂寞与无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