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溪建县探源

傅胜必

       辰溪县位于湘西中部、沅江中游，怀抱着曲曲弯弯的沅水，肩挑着雪峰、武陵两大山脉。正是由于这种“居中锁钥”的地理位置，使得辰溪成为五溪文明最早的发祥地之一。

      人类在辰溪这块土地上已经有几万年的活动史了。1955年、1980 年、1986 年、2002 年，专家学者曾多次在辰溪进行文物普查和考古，发现境内拥有自旧石器时代以来，多个历史时期的文物和文化古迹。其中，人类生活古遗址极其丰富，有属于高庙文化的征溪口遗址和松溪口遗址，还有鱼潭、仙人湾、潭湾、张家溜、泡潭等多处遗址。散布在辰溪境内星落棋布的古人类生活遗址充分证明，辰溪曾是古人类生活的集居地，是一块石器时代人类文明的热土。

       1980 年前后，辰阳镇米家滩考古发掘出 90 多座战国古墓，这一庞大的古墓群，以不争的事实告诉我们：今天的辰阳镇早在战国时代就已经是一个颇具规模的城邑。2002 年 9 月，辰阳镇市区的雷公垴考古发掘出大夫、将军级战国贵族古墓群又进一步证明，古辰阳是战国时代的一座政治、经济、军事重镇。

       这里，我们必须提到战国末期的伟大诗人屈原的著名诗篇《涉江》。他在《涉江》中吟道：“……朝发枉渚兮，夕宿辰阳。苟余心其端直兮，虽僻远之何伤？……”诗人用诗歌夸张的手法告诉读者，他早上从一个叫枉渚的地方出发，晚上到达辰阳度宿。写到这里，这个自然段就结束了。他肯定还在辰阳古城逗留了一段时间。所以才抒发自己的感慨来作为这一段落的结尾：就算把我放逐到这遥远的地方，劳累我的心身，但对我高洁的品德又有什么损害呢?可见，辰阳是屈原宿居滞留、放歌行吟的地方，是古代知名的文化重镇。

      那么，这块古老的热土到底建县始于何时呢? 《辰溪县志》（1994 年版）记载，西汉高祖二年（前 205 年）始置辰陵县，隶属黔中郡，高祖五年（前 202 年）易名为辰阳县，隶属武陵郡。笔者以为，这个记载是不准确的。上面提到战国后期楚国大夫屈原吟咏的辰阳，当时的辰阳已是楚国的贵族封邑和有将军驻守的城邑，但它到底是不是县的建置呢？今无史载。但是，分析我国古代郡县制的发展过程，就很有可能推断出辰阳当时已是县治的结论。我国自周代开始实行分封制（商代以上本质上属于以部落为区分的“联邦”制）即：周天子之下封国，国中有邑，邑是贵族的封地。到了战国中期，较大的邑改建制为郡或县，但郡县只有大小之分，没有隶属关系。这个时期，楚国境内也开始建立郡县。黔中郡便是楚威王时期设置的（见《中国地名学源流》之表 1：《战国置郡一览表》）。这个时期的郡县以城邑为中心，并没有十分明确的疆域界线，仅以贵族的治属习惯区分。但 是，到了战国后期，郡县制在战国七雄中都已初具规模，而且明确了国下辖郡、郡下辖县的建制模式。华林甫先生所著《中国地名学源流》一书之第一章第一节中写道：“诸侯国中最先设县的是秦国。”“楚国设县也比较早。”“战国时，楚国的县已经得到了普及……县的设置已相当广泛和密集。”以此推测，楚之黔中郡必然下辖着若干个县。已有的考古可证，辰阳镇是当时的政治军事重镇。推论战国后期辰阳很可能便是黔中郡下属的一个县，并不是毫无根据的妄议。

       以上分析只是一种推测，但是，秦初辰阳已建县，就不是推测，而是有史可考了。秦王朝统一天下之后，实行郡县制，划全国为 36 郡，这已是不争的史实。必须指出，秦朝的郡县制是郡下辖县，一郡之下必然有多个县，决不是空有郡治而郡下无县的状态。《中国地名学源流》第二章第一节中说：“秦朝郡下辖县。关于秦县数目，由于史料缺乏，目前尚无定论，一般说来大致有千把个。”黔中郡始设于楚威王时期，至秦王朝时已历百余年，郡县制已臻于成熟，怎么可能黔中郡郡下无县呢?遍查古属黔中郡所辖之今天湖南、贵州 40 余县（市）的建制沿革史，仅有一个慈利县记载始建县于秦始皇二十六年（即秦完成统一之公元前 221 年），称慈姑县。难道秦王朝若大一个黔中郡仅辖一个慈姑县不成？这显然是不符合历史事实的。黔中郡必然辖有若干个县。《辰州府志》记载西汉初改黔中郡为武陵郡，领十三县。”西汉初这十三个县绝不是突然冒出来的。而应该绝大部分都是沿袭秦朝黔中郡的县级建制。作为早在战国后期就已经具备了县治特征的辰阳，必然是秦黔中郡辖下的一个县治。

       再者，从郡县的名称沿革来分析，辰陵县应属秦黔中郡辖下县治，也确定无疑。清道光《辰溪县志·卷三·沿革》中记载：“汉高祖五年改黔中郡为武陵郡，领十三县，始置辰阳县。隶武陵郡属。”这里，没有提到辰阳县的前身辰陵县。《辰溪县志》(1994 年版)载，“西汉高祖二年(前 205 年)始置辰陵县，隶属黔中郡。”这里，提到了黔中郡辰陵县，但却结论说黔中郡辰陵县是西汉高祖二年设置的。据当时写县志的同志回忆说，这个说法源自《元和郡县志》中的记载。唐李吉甫所撰《元和郡县志》是对古代地名学的总结，有极高的成就。可惜笔者目前尚未找到该书核对。但从“黔中郡辰陵县”的名称看，它显然是秦的建制而不是汉的建制。问题在于，西汉高祖二年（前 205 年），西汉不可能建制郡县。请看史实。

       汉高祖刘邦于公元前 207 年 8 月出陈仓西进，10 月至霸上，秦末帝子婴降，刘邦入秦都咸阳，秦亡。公元前 206 年 2 月项羽封刘邦为汉王。因秦亡于公元前 207 年，又因汉初沿用秦之《颛顼历》以十月为岁首，而刘邦又于前 206 年被封为汉王，因而公元前 206 年便被定为西汉高祖元年。但刘邦这时候并未站稳脚跟，直到这一年的 8 月才夺得三秦，踞关中。此后的两年左右时间内，刘邦一直仅有关中地盘，以此为依托在西部和中原与项羽苦战，而且屡战屡败。他的势力范围仅限于黄河中游，其活动范围也够不到长江流域，更不用说到达沅水流域了。这种局势一直持续到公元前 203 年(西汉高祖四年)。在这种险峻的局势下，完全处于弱势的刘邦绝不可能去建制全国郡县（参见《史记》、《资治通鉴》、《汉书》、《中国通史》相关章节及《中国历史大事年表》第 44—45 页）。《中国古代历史教学参考图集》之“楚汉战争图”、“楚汉之际割据图”都明确标示，当时的沅江流域是义帝熊心（即怀王）的属地。公元前 205 年 10月项羽杀义帝之后，沅江流域则成为项楚之属地。

直到公元前 203 年 8 月楚汉约以鸿沟（今河南荥阳东南）为界。之时，刘邦仍然处于弱势，其势力范围并未越过鸿沟。此 后，楚汉相争的局势才发生扭转，并迅速朝着有利于刘邦的方向发展。刘邦鸿沟之约后不久，便大举东进，同年 12 月围项羽于垓下。项羽战败后自刎于乌江。刘邦终于在困斗了四年之

后，战胜了项羽。公元前 202 年（高祖五年）2 月，天下初定，刘邦才正式登基即皇帝位，此后才开始分封诸侯王建制郡县。

      由此可见，公元前 205 年至前 203 年，天下未定，战争险恶，刘邦与项羽都不可能重新建制全国，而只能在自己的占领区内以旧建制维持治理。而并不是刘邦属地的沅水流域更不可能被刘邦建制郡县。《辰溪县志》（1994 年版）所载：“公元前205 年（高祖二年）始建辰陵县，隶属黔中郡”并无史实。武陵郡辰阳县是汉初的建制，而黔中郡辰陵县则只能是秦的建制。因此，笔者断言，辰溪建县应早于汉代。黔中郡辰陵县应是秦初的建制无疑，武陵郡辰阳县才是汉初的建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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