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舍与赵清阁，落叶无限愁

老舍对《弹花》支持最力，前后发了10篇稿，他曾写道：“流亡到武汉，我认识了许多位文艺界的朋友，清阁女士是其中的一位，那时候，她正为创刊《弹花》终日奔忙。她很瘦弱，可是非常勇敢，独自办一个刊物已非易事，她还自己写稿子……《弹花》并不能给她饭吃，
还须去做事挣来三餐。”

因武汉战事吃紧，赵清阁和老舍先后转去重庆。

《弹花》第二期出版没几天，两千册即销尽，第三期加印至三千册，但经营状况一直不佳，后因与官办《学生之友》杂志论战，只好在政治威胁中停刊。


辛苦交加的合作


老舍到重庆，先在林语堂购置的小别墅中与几位作家合住了一段时间，据梁实秋回忆，“房间很小，一床一桌，才可容身。他独自一人，以写作自遣……老舍为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是内心却很孤独”。

老舍曾戏称他住的房子是“头昏斋”，因营养不良，导致贫血，一低头便天旋地转，后来老舍又将其命名为“多鼠斋”，他写道：“多鼠斋的老鼠不见得比别家更多，也不比别家的少。前天，老鼠在柳条包里、棉袍之上、毛衣之下，又生了一窝。”

在这里，老舍写了200多万字文章。

这时，赵清阁正在编“弹花文艺丛书”，找老舍要稿，老舍便写了一个话剧剧本《张自忠》，赵清阁对这个本子很不满意，老舍说：“这时候清阁女士已读完了那个剧本，她又浇了我一场凉水。我说明了写作时所感到的困难，但是并不足以使她谅解。”赵清阁不满意，因老舍当时缺乏戏剧经验。

不久，抗战伤残军人萧亦五找老舍合写《虎啸》剧本，老舍马上想到赵清阁，赵清阁本不同意合作编剧，但最终被老舍说服。剧本由萧亦五先想出故事，赵清阁再设计结构，最终由老舍写台词。剧本完成后，反响平平。

通过合作，赵清阁对老舍语言幽默高度认同，双方准备再合写另一部剧《桃李春风》，但工作还没开始，1943 年5月，赵清阁便因阑尾炎住院，只能老舍先写好前两幕，送到医院，赵清阁写后两幕。10月，剧本刚完成，老舍也得了阑尾炎，住进医院。


无可奈何的退让


《桃李春风》是为纪念教师节而作，颂扬了教育者的气节，该剧上演后引起轰动，国民政府教育局特别奖励1万元。

报人刘以鬯曾说：“在抗战时期的重庆，赵清阁的名字常与老舍联系在一起。”此时二人比邻而居，梁实秋说老舍“搬到马路边的一排平房中的一间，我记得那排平房中赵清阁住过其中的另一间”。

在给阳翰笙的信中，赵清阁抱怨道：“尤其是对于女性，做人更难。他会给你造出许多难以容忍的想入非非的谣言。”

1943年10月28日，老舍的夫人胡絜青带着3个孩子从北平来到重庆，意味深长的是，20天后，他们才搬到老舍住处团聚。梁实秋说：“那时候他的夫人已自北平赶来四川，但是他的生活更陷于苦闷。”从结果看，“赵清阁只得退让”。

1944年，重庆金价暴涨，引发抢购，在各方压力下，国民政府检察院公布了抢购黄金者名单，居然有个叫“舒舍予”的人抢了150两黄金，舆论哗然。老舍生气地说：重庆叫舒舍予的有11个，谁信我能买得起黄金？为此，《新华日报》还专门发文辟谣。

真实情况是，当时黄金限量出售，为多套购，孔祥熙之女孔令俊随便编了几个名字，不知为什么就想出个“舒舍予”，其实她和老舍从无往来。

抗战期间，老舍生计艰难，他嗜烟，曾说“先上吊，再戒烟”，可后来无钱买烟，居然也就戒了。


用小说告别情感纠葛


1945年抗战胜利后，赵清阁想离开四川，却无路费，只好上街摆摊卖旧衣，被郭沫若看到，建议她画两幅国画，并说自己可以题字，赵清阁便画了两张，郭沫若还真给卖掉了。

朋友得知赵清阁的窘况，马上给她寄钱，赵清阁得以赴上海任《神州日报》副刊主编，1946年1月1日，赵清阁编辑的第一期便发表了老舍的诗《新年吟》，不久，又发表了老舍的一篇文章。

这年3月，老舍应邀赴美国讲学，赵清阁登船相送。

1947年，赵清阁完成小说《落叶无限愁》，写的是抗战胜利后，滞留大后方的中年教授邵环以为能与相恋的年轻女画家灿终成眷属，但灿不愿毁坏邵教授已有的家室，悄然离开，邵教授赶往上海寻到灿，可得知邵妻将追到上海，灿再次消失，“邵环倒在泥泞中，落叶寂寞地埋葬了他的灵魂”。

显然，赵清阁想用这篇小说告别曾经的感情纠葛。

据学者陈子善研究，老舍曾想留在美国专事英文著述，并将赵清阁接去，但老舍在美国生活很拮据，作品被盗译，却无钱打官司要回，最终还是赛珍珠出面上诉到法庭，才帮老舍讨回公道。

国民党政权在大陆失败后，在华美国学者纷纷回国，各大学与中国文化相关的教职竞争空前激烈，连胡适都下岗，老舍恐怕更难。

作家牛汉说，赵清阁曾向他出示老舍1948年写的亲笔信，说在菲律宾马尼拉买了房子，想和赵清阁在那里定居。但也有说法称，老舍建议定居的地点是新加坡。


一生苦等却无果


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请赵清阁给老舍写信，劝老舍回大陆。

老舍回国后，与赵清阁仍保持联系，据赵清阁的远房亲戚、作家韩秀说，1959 年，上海电影制片厂逼赵清阁写一部歌颂“三面红旗”的剧本，不写就停工资。她给老舍写了一封信，托韩秀转交老舍，老舍见信后，对胡絜青说，外婆生病了，必须去探病。其实老舍是去银行取了800元人民币，让交给赵清阁，说是自己私藏的稿费。

赵清阁的远房姑妈对老舍说：你骗了清阁，让她以为能有一个归宿，要不然她早就走了，也不会吃这些苦头。

韩秀说：“舒先生无语，面容哀戚。那是我所看到的舒先生最无助的一个画面。”1964年，韩秀下乡插队，老舍老泪纵横，最后送给她四个字：“吃饱穿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