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候变化的地缘政治:北极2050年的情景和路径

远望智库开源情报中心     忆竹   编译

哈佛大学肯尼迪学院贝尔弗科学和国际事务中心7月3日发表前北极倡议博士后研究员艾克·弗莱曼（Eyck Freymann）题为“气候变化的地缘政治：北极2050年的情景和路径”文章，主要内容如下：

一．背景

       

六月份，北极倡议为来自六个北极国家的气候科学家、区域专家、土著领袖和青年领袖以及国家安全官员举行了一次闭门研讨会。其目标是确定与北极气候变化相关的地缘政治可能如何演变的最可能的情景（最终状态）和路径（导致最终状态的路径依赖过程）,并确定美国政府今天可能考虑采取的可行步骤，以管理新出现的风险。这次会议活动是私下进行的，讨论热烈而广泛。

这份报告总结了从这次活动中为公众观众带来的主要收获。应该强调，该小组提出了广泛的观点，并不寻求就任何具体项目达成一致意见。下面是我自己的观点，不一定反映任何参与者的观点或结论。

二、2023年的展望

       

气候变化已经在改变北极。该地区的气温上升速度比全球平均速度快3～4倍。从每一个相关指标来看，海冰都呈下降趋势，尤其是在4月至9月之间，这开辟了新的航线，并扩大了海洋资源的获取途径。永久冻土融化正在影响整个地区的基础设施，增加了环境事故的风险。极端天气事件正在增加。海平面上升正在加速，尽管其影响将是全球性和长期性的。

在所有可能的情况下，全球变暖将继续加速，北极变暖的速度将超过全球平均水平。到本世纪中叶，热浪、极端降水和洪水、山火、海洋食物网和渔业的破坏、海平面上升和沿海洪水、干旱以及潜在气候下的难民潮频率和严重程度都有可能增加。对北极社区的影响将尤其严重。一些人将不得不搬迁。其他人将不得不去适应，其代价很大，也很不方便。预计到本世纪中叶，许多气候影响的变化率将以大致线性的方式增加——此后在高排放的情况下会加速。简而言之，如果没有预见未来气候和地理的巨大变化，就不可能为2050年的北极做好规划。

然而，我们预测未来气候变化的能力也受到几种不确定性的限制。全球碳排放未来路径的不确定性意味着，对于2050年或任何其他年份的气候变化程度，没有单一的基线预测。联合国政府间气候变化专门委员会（IPCC）的情景从极度乐观到极度悲观不等。在每种碳排放情景中，模型产生不同的中值估计和不确定性水平。IPCC的中度排放情景目前看起来最有可能，尽管不可能有确定性。北极气候变化没有单一的变暖“引爆点”。简而言之，北极气候长期影响的程度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们今天采取的行动，但减缓和适应气候变化是至关重要的补充战略。美国可以也必须在这两方面投资。为了建立抵御能力，政策制定者还需要一个有组织的框架来思考气候变化以及他们采取的应对气候变化的措施将如何与该地区的地缘政治和经济趋势相互作用。

气候变化已经在影响地缘政治，各国正在调整其地缘政治战略，以考虑预期的未来气候变化。俄罗斯在这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明确将气候变化预测纳入其经济和国家安全战略。普京已经表示，他将北极视为未来几十年俄罗斯的重要资源基地和军事据点。普京似乎还认为，北极未开发的油气资源对俄罗斯在后乌克兰时代的经济未来至关重要。科学家和行业参与者对这一计划能否成功表示怀疑，但西方企业的退出消除了俄罗斯决策者和企业防范北极环境风险的压力。俄罗斯的活动增加了未来几年北极环境灾难的可能性，包括石油泄漏和放射性物质泄漏。

美国及其北极盟友和伙伴不能忽视俄罗斯的行动。随着乌克兰战争仍在继续，俄罗斯和北约在北极的未来军事对抗不可排除。北约面临的挑战是如何加强其防御结构，增加北极演习的频率和范围，同时避免导致与俄罗斯冲突的误解和事故。俄罗斯的外交孤立和经济疲软也可能迫使它在北方海上航线的发展中给予中国更大的角色。中国在北极的军事存在不太可能符合俄罗斯的利益，但仍然掌权的普京政权旷日持久的乌克兰战争可能意味着中俄更深入和更广泛的合作。

中国对气候与地缘政治的关系有自己的看法。中国专家将气候变化的直接影响视为多维度的国家安全威胁。在中国各地，气候引发的自然灾害可能会造成金融压力、移民甚至社会动荡。然而，在海外，中国的学术和政策文献暗示，气候变化正在间接产生中国可以利用的经济和地缘政治机会。北极被视为与气候相关的机会最明显的地区。中国对北极的最终状态愿景尚不明朗——但中国政界人士和学者关于北极是“新的战略前沿”的评论暗示，北京的长期愿望是在重写和重塑北极现有治理规则和机构方面发挥作用。

气候科学是中国成为“极地大国”这一长期战略的重要前期步骤.在短期内，中国试图在俄罗斯和美国之间挑拨离间，扩大其在北极的存在，但遇到了阻力。中国将科学合作视为在该地区建立实体存在而不引起北极国家怀疑的途径。中国还将气候变化作为其北极野心的正当理由。要实现中国的长远愿望，需要一个“战略支点”——它实际控制地区的一个港口，在危机中不会抛弃的一个国家。出于几个原因，格陵兰是理想的候选地。中国著名评论家明确阐述了这一战略，这一事实给美国带来了一个难题。中国有在北极进行和平科学研究的合法权利，在气候相关问题上的科学合作有利于整个国际社会。然而，如果中国表现出其战略的其余部分，利用俄罗斯或其他地区代理人将自己插入地区治理，并在环北极国家和社区的利益之上维护自己的利益，这将不符合美国的利益。

三、情景和途径

       

基于研讨会的讨论，我起草了四个方案，反映了对直接气候影响和地缘政治相对乐观和悲观的结果。这些情景总结在下面的2×2矩阵中。

所有四种情景都假设全球碳排放遵循IPCC的中间排放路径（RCP 4.5和6），全球气候融资仍然不足，美国、中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地缘政治竞争上升。任何两个国家之间的缓和都可能意味着与第三个国家更激烈的竞争。当然，这些假设没有一个是确定的，极端风险也不能排除。然而，2×2矩阵是思考潜在气候-地缘政治相互作用的有益的第一步。

1.稳定但有分歧的北极

在第一种情况下，全球碳排放将在21世纪30年代达到峰值。到2050年，碳排放量将快速下降，尽管世界仍远未达到净零——符合IPCC相对乐观的RCP 4.5。从短期来看，北极继续快速变暖，地缘政治紧张局势恶化。随着美国和中国之间的“冷战II”进入第四个十年，经济全球化不断瓦解。莫斯科和北京越走越近，举行联合军事演习，扩大北极经济合作。俄罗斯北极变得高度军事化。西方船只不能不冒着被骚扰或更糟的风险通过NSR。北极理事会和俄罗斯仍然疏远，甚至在常规问题上也不可能达成一致。私营部门对北极资源开采越来越感兴趣，尤其是鱼类和矿物。更多的港口建成，白令海峡的治理成为关键问题。

2.气候与冲突

这一情景设想了更高的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和加剧的气候变化（RCP 6.0）。到2050年，北极将见证更加频繁和严重的自然灾害，包括海岸侵蚀、洪水、地面沉降和野火，2050年后的长期前景看起来甚至更加可怕。一些主要经济体几乎放弃了减排，转而关注适应，主要是在北极以外。事实证明，北极基础设施的弹性比人们担心的还要低，尤其是在俄罗斯，这导致了石油泄漏。许多资源匮乏或被洪水淹没的北极社区被迫迁移。多边北极机构几乎面临崩溃，土著群体失去了发言权。北极基础设施，包括港口、液化天然气设施和卫星地面站，成为潜在的军事目标，私营部门的关注度下降。

3.管理竞争

这一情景为气候变化和地缘政治设想了一个相对乐观的结果。美国和中国找到了一种在不发生直接冲突的情况下管理长期竞争的方法。北极社区利用美中竞争来争取气候相关的援助。美国国内政治演变，该国成为清洁能源和气候参与多边组织的领导者。中国将自己定位为抵御气候变化的基础设施和技术的提供者。俄罗斯经济仍然严重依赖资源开采，但其领导人被迫进行痛苦的改革，并向中国和西方寻求技术援助。在美国的默许下，中国在北极7国和俄罗斯之间进行调解，中国科学家与双方合作。北极理事会有意义地重新与俄罗斯接触，中国成为北极的主要参与者。全球绿色转型降低了私营部门对北极碳氢化合物资源的关注，但渔业、矿产和航运业成为关键的增长行业。

4.资源竞争热潮

在最后一种情况下，全球碳排放朝着相对较高的RCP 6.0前进，但世界主要经济体将注意力转向适应。美国和中国在21世纪30年代为他们的竞争筑起了护栏。经济竞争空前激烈，但大国战争风险降低。华盛顿和北京迫使莫斯科遏制其地缘政治野心，重新参与全球体系，并向外国投资开放其经济。外国投资浪潮支撑了崩溃的俄罗斯经济，但莫斯科缺乏有效监管的国家能力。西方集团和中国在经济上争夺对绿色转型至关重要的北极资源，包括陆地和近海海床，破坏了生态系统。土著社区寻求从该地区的基础设施建设和新活动中分享利润。商业利益对几个北极国家的政策影响越来越大。

四、政策路线图

       

所有北极和非北极国家在维护稳健、包容、基于规则的秩序方面有着共同利益，包括白令海峡的自由通行以及预防和（如有必要）应对环境灾难的协议。没有这样的地区秩序，私人企业就不可能开发北极的渔业、矿产和油气资源。然而，正如这四种可能的情况所表明的，从每一个关注的国家的角度来看，2050年的北极状况显然可能是次优的。

为了帮助引导事态朝着更有建设性的方向发展，美国政府可以考虑几项政策。在国内，它可以深化和扩大与北极有利害关系的联邦和州政府机构之间的横向讨论，并扩大对北极土著社区的整体拨款以支持适应。沿着阿拉斯加漫长的北极海岸线建立一个合适的海上存在可能需要几艘额外的破冰船。

随着美国准备适应北极气候变化，并为地缘政治和气候突发事件制定计划，它需要对其他国家透明和坦诚地表明其意图。它应该承认气候变化将产生直接和间接的地缘政治影响，并澄清它计划如何平衡这些关切，同时寻求与战略对手的相互保证。如果俄罗斯被永久排斥在北极理事会之外，北极共同体将不会受益，因此美国应该寻求非正式接触，以探索在具体问题上的重新接触。美国政府还应该在实际可行的范围内寻求与中国在极地科学领域的接触和合作，承认将中国完全排除在该地区之外的努力有加深中俄伙伴关系的风险。

最重要的是从这次事件中得到的关键启示是，美国开始为北极气候-地缘政治未来做准备并不为时过早。北极的未来不会由任何一个国家决定，也不会被任何一种趋势所左右。它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出现，因为各种行为者观察到这种情况，提前计划，并随着时间的推移相互作出反应。我们不能肯定有可能避免最坏的情况。然而，通过系统地思考路径依赖和我们行动的级联潜力，我们也许能够改变概率的平衡，将历史的弧线推向更有建设性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