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居易的白头发 与白头发诗
(转自博客日报) 博主：老当益乐 发表时间：2013-01-17 16:17:23
中国人对头发由黑变白相当敏感。现代人往往用染发之法再将其由白变黑。古代文人墨客则往往以之为题，写诗作文，抒发感情。 白居易四十岁上白了第一根头发。从此他吟咏白发之诗兴大发，连连写下大量白发诗，这些诗与他的经历紧密相连，与他的心态息息相关，情景交融，很有意思，很有味道，值得一读。
白居易的白发诗常常交待他的年龄，连带着说一说他此时此刻的遭遇，好像有意给自己作小传。四十岁作《初见白发》：“白发生一茎，朝来明镜里。勿言一茎少，满头从此始。青山方远别，黄绶初从仕。未料容鬓间，蹉跎忽如此。”四十三岁作《重到华阳观旧居》：“忆昔初年三十二，当时秋思已难堪。若为重入华阳院，病鬚秋心四十三。”四十四岁作《谪居》：“面瘦头斑四十四，远谪江州为郡吏”。四十五岁作《四十五》：“行年四十五，两鬓半苍苍。清瘦诗成癖，粗豪酒放狂。老来尤委命，安处即为乡。或拟庐山下，来春结草堂。”五十一岁作《曲江感秋》：“元和二年秋，我年三十七。长庆二年秋，我年五十一。中间十四年，六年居谴黜。…晚遇何足言，白发映朱绂。”六十六作《六十六》：“五十八归来，今年六十六。鬓丝千万白，池草八九绿。”年过古稀作《喜老自嘲》：“面黑头雪白，自嫌还自怜…行开第八秩，可谓尽天年。”这样按年龄写下去，直到他在香山寺终老，七十五作《自咏老身示诸家属》：“寿及七十五，俸霑五十千。夫妻偕老日，甥姪聚居年”。可以说，白发诗从四十岁起与白居易形影不离，相伴终生。
白居易为什么如此在乎他的白头发？从他的白发诗中，看出两条明显的信息：
头一条，他有感于少年之离去，老年之逼近。也就是说，他从一根白头发看到和想到了满头白头发，从白头发看到和想到了老和死。这是人之常情，大诗人亦未能免。在《悲歌》中，他说：“白头新洗镜新磨，老逼身来不奈何。耳里频闻故人死，眼前惟觉少年多。塞鸿遇暖犹回翅，江水因潮亦返波。独有衰颜留不得，醉里无计但悲歌。”洗发洗不来黑，磨镜磨不掉白。头发白了，耳朵里听到故人的死讯也多了，眼前看到的少年也多了。心理刻画惟妙惟肖。在《九日宴集醉题郡楼兼呈周殷二判官》中，他说：“前年九日余杭郡，呼宾命宴虚白堂；去年九日到东洛，今年九日来吴乡。两边蓬鬓一时白，三处菊花同色黄。一日日知添老病，一年年觉惜重阳。…五旬已过不为夭，七十为期盖是常。须知菊酒登高会，从此多无二十场。”这就最明白不过地道出了他的心思，由白头发感觉到自己是老了，没有多少次菊花可以赏玩，没有多少次重阳可以登高。
第二条，他有感于壮志未遂而老年将到。白居易是诗人，也是官员。当官总有个年龄限制。所谓“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即便赖着不下，毕竟也会精力不支。白居易叹白发，其间也掺入了不能长久为官、更不能做大官之叹。在《浩歌行》中，他说：“天长地久无终毕，昨夜今朝又明日。鬓发苍浪牙齿疎，不觉身年四十七。前去五十有几年，把镜照面心茫然。既无长绳系白日，又无大药驻朱颜。朱颜日渐不如故，青史功名在何处。欲留年少待富贵，富贵不来年少去。”这首诗对他于功名之渴望，已经写得十分明白。而在《日渐长赠周殷二判官》中，他就说得更加清楚透彻：“年颜盛壮名未成，官职欲高身已老。万茎白发真堪恨，一片绯衫何足道。”此时他说到白发，已经有点咬牙切齿了。在《偶作二首》之一中，他先是说：“伊余信多幸，拖紫垂白发。身为三品官，年已五十八。”后又说：“人间所重者，相印将军*。谋虑系安危，威权主生杀。焦心一身苦，灸手旁人热。未必方寸间，得如吾快活。”此时他所说三品官显然与他五十八岁年龄不相称，而他所说之“出将入相”，则其实是真实心声。并且也为“一片绯衫何足道”做了注释。
白居易吟咏白发，也有积极的思考：
在《自觉二首》之一中，他说：“四十未为老，忧伤早衰恶。前岁生二毛，今年一齿落。形骸日损耗，心事同萧索。夜寝与朝餐，期间味亦薄。同岁崔舍人，容光方灼灼。始知年与貌，衰盛随忧乐。畏老老转迫，忧病病弥缚。不畏复不忧，是除老病药。”这里讲的是心态与身体健康状况的关系，是合乎科学道理的。
在《对镜吟》中，他说：“白发老人照镜时，掩镜沉吟吟旧诗。二十年前一茎白，如今变作满头丝。吟罢回头索酒杯，醉来屈指数亲知。老于我者多穷贱，设使身存穷且饥。少于我者半为土，墓树已抽三五枝。我今幸得见白发，禄俸不薄官不卑。眼前有酒心不苦，只合欢娱不合悲。”“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中国人一种自慰哲学。却也并非全无道理。“我今幸得见白发”，如此一想，悲也是喜。
在《嗟发落》中，他写道：“朝亦嗟发落，暮亦嗟发落。落尽诚可嗟，尽来亦不恶。既不劳洗沐，又不烦梳掠。最宜湿暑天，头轻无髻缚。脱置垢巾帻，解去尘缨络。银瓶貯寒泉，当顶倾一勺。有如醍醐灌，坐受清凉乐。因悟自在僧，亦资于剃削。”，由嗟叹到自乐，似乎说笑，并非说笑。事物都有两面性。“醍醐灌”与“清凉乐”，原是不错的。
实际上，白头发并未给白居易带来多少伤害。他的身体状况应该说是比较好的，他活到七十五岁，在他那个时代，“人生七十古来稀”，也是高寿。他的不少名篇佳作，是在他四十岁之后所作，白头发没有影响他“才华横溢”。白居易，下邽人，即今日陕西渭南境内。他自称“渭北离乡客，江南守土臣”。他是贞元进士，历任左拾遗、江州司马、忠州刺史、杭州刺史、苏州刺史、刑部持郎、河南尹、刑部尚书等职，官居三品。至于他的诗，千古留名。他在《编集拙诗成一十五卷因题卷末戏赠元九李二十》中写道：“一篇长恨有风情，十首秦吟近正声。每被老元偷格律，苦教短李伏歌行。世间富贵应无分，身后文章合有名。莫怪气粗言语大，新排十五卷诗成。”这是他的“老王卖瓜，自卖自夸”。白居易，寿逾古稀，诗比李杜，官居三品，未陷囹圄，在历代文人墨客中，是够幸运的了，只不过白了头发，有什么不得了的!
当然，他的白头发诗还是写得不错，无论当官的还是不当官的，无论已经白了头发还是尚未白了头发，都可以找来读读。
本文来源于 博客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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