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赋文]
彼人事之大造,夫何往而不臻。將覆簣于浚穀,擠為山乎九天。苟理窮而性盡,豈長筭之所研?悟臨川之有悲,固梁木其必顛。當建安之三八,實大命之所艱。雖光昭於曩載,將稅駕於此年。
惟降神之綿貌,眇千載而遠期。信斯武之未喪,膺靈符而在茲。
雖龍飛千文昌,非王心之所怡。憤西夏以鞠旅,溯秦川而舉旗。逾鎬京而不豫,臨渭濱而有疑。冀翌日之雲瘳,彌四旬而成災。詠歸途以反旆,登崤澠而朅來。次洛汭而大漸,指六軍曰念哉:
伊君王之赫奕,實終古之所難。威先天而蓋世,力蕩海而拔山。厄奚險而弗濟,敵何強而不殘。每因禍以禔福,亦踐危而必安。迄在茲而蒙昧,慮噤閉而無端。委軀命以待難,痛沒世而永言。撫四子以深念,循膚體而頹歎。迨營魄之未離,假餘息乎音翰。執姬女以顰瘁,指季豹而漼焉。氣沖襟以嗚咽,涕垂睫而泛瀾。
違率土以靖寐,戢彌夭乎一棺。咨宏度之峻邈,壯大業之允昌。思居終而恤始,命臨沒而肇揚。援貞咎以基悔,雖在我而不臧。惜內顧之纏綿,恨末命之微詳。纖家人于履組,塵清慮於餘香。結遺情之婉孌,何命促而意長!陳法服於帷座,陪窈窕于玉房。宣備物於虛器,發哀音於舊倡。矯戚容以赴節,掩零淚而薦觴。物無微而不存,體無惠而不亡。庶聖靈之響像,想幽神之複光。苟形聲之翳沒,雖音景其必藏。徽清弦而獨奏,進脯糒而誰嘗。悼繐帳之冥漠,怨西陵之茫茫。登爵臺而羣悲,貯美目其何望?既晞古以遺累,信簡禮而薄葬。彼裘紱于何有,貽塵謗于後王。嗟大戀之所存,故雖哲而不忘。覽遺籍以慷慨,獻茲文而淒傷。
原文錄自古籍《評註昭明文選》
[浅析]
作者简介:陸机(261—303),西晉文学家。字士衡。吳郡吳(今江苏省苏州)人。曾任平原內史,世称“陆平原”。与其弟陸云合称“二陆”。祖陆逊是东吳丞相,父陆抗是东吳大司马。陆抗去世时,陸机十四岁,即与其弟分領父兵,为牙門将。二十岁時,吳滅,與其弟陆云退居故里,闭门勤读。文章雄伟,尤以赋文著称而载于典籍。
陆机对于曹操遗令中关于治国理家的远大计划,和为了家世隆盛的谆谆教诲都没有节录,尽管它们十分弘远伟大。他所关心的是暴露曹操作为普通人所具有的弱点那一部分;他所感伤的是曹操拥有“回天倒日”之力,但对自己的最终命运却无可奈何的凄凉景象。
曹操临死后,抱着幼小的女儿,指着最小的儿子曹豹,流着泪对守护在身旁的其他四个儿子说:这几个孩子就托付你们了。这位曾是纵横天下的英雄,在垂终之际,也有不得不把爱子托付他人的悲凉结局。陆机在先前已引用过的《汉逝赋》那一部分中,曾吟咏人生的虚幻无常。现在,他又看到连曹操都不能免于一死的事实。正因为曹操生前是位叱吒风云的人物,所以,陆机更觉得死神的无情而痛恨不已。
“馀留下来的香料,可分给诸位夫人。妃妾中无所事事的人,可学习用绳线装饰的履的制作方法,以卖履为生。我历任职官所得的印绶,全部放在箱中保管好。我馀留的衣服,可另藏一箱。如果不能这样做的东西,兄弟们可以共同分掉。”
曹操精心为失去君主后的宫女们安排生活,苦
当陆机看到英雄曹操竟会把如此不足挂齿的事情,作为临终遗言详尽地传给子孙时,一定也会产生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心理吧。但正是这个事实告诉我们:曹操和普通人一样,也有悲哀。索性能看破红尘,当然比这种结局好得多。可是,这个世界中的芸芸众生并不能如此超然物外。曹操的非凡,不在于给人以能够看破红尘的外表,而在于他更像一个普通的人一样,在看破红尘和迷恋这两极之间徬徨,他的一生充满了矛盾。
如果说,这样详尽的嘱托,是表示他还迷恋着身前拥有的荣华富贵的话,那么,他对于自己死后的世界则更为关心:“我的婕妤、伎女,全部安置在铜雀台,在铜雀台的堂中,放上八尺长的床铺,挂好穗帐,早晨、晚上按时供上乾肉、乾饭。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向帷帐表演歌舞。你们要经常登上铜雀台,眺望我长眠的西陵墓地。”
陆机所引的遗令中,以这一段最为著名。此后,关于铜雀台伎女的故事,就成为诗人们在乐府诗中反复吟咏、经久不衰的题材了。后代关于这方面的乐府诗,其基调大都是谴责曹操至死以后,还眷恋让活着的伎女陪伴这件事。但是,这种留恋人生的情感,与曹操的性格是何等的相称!对于充分享受人间乐趣的曹操来说,死后的寂寞是无法忍受的。而这种对人生的强烈的执着,即使面临死亡还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正典型地反映了曹操奋斗不息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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