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不染：七根金条

作者：时光不染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二岸三通，正月初一，我的四岁小女孩突然跑来对我说：“爸爸。大太公在唱歌。”我笑着对小女孩说：“大太公唱歌不好听，吚吚哑哑的。”小女孩摇着头说：“不！可好听呢！大太公唱共产党好，共产党好！”“什么？什么？”我与妻子大吃一惊，急匆匆向大爷爷的房间冲去，果然，大爷爷会开口说话了。

哑了五十多年之久的大爷爷会开口说话了。

大爷爷只有十岁时，贫穷的太公，太婆突发重症，撒手人间，走上不归路。十岁的大爷爷成了家庭顶梁柱，五岁的爷爷，二岁的姑婆（即爷爷的妹妹丿，生存必须依赖大爷爷。一个在外地做生意的乡邻，好心把大爷爷和爷爷介绍给邻县一家财主，做只管腹饱不给工钱的放牛娃，至于二岁的妹妹无可奈何送人了。大爷爷人在他人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但人机灵。财主的独生子少爷比大爷爷大七岁，是个中学生，思想开明，从不摆架子，与大爷爷很合得来。少爷在家时，有好吃的，总给大爷爷和爷爷留一点。财主见儿子对放牛娃很贴心，又见大爷爷把牛放得好，头头牛都滚滚壮，对放牛娃的骂声也很少。财主婆是个佛教徒，有空即去寺庙烧香，带回来的素糕，素饼就给大爷爷和节爷解馋。爷爷后来回忆道：“那时人小，闻到香味，嘴巴就要馋起来。”但大爷爷教育爷爷，人小，嘴馋，但心不能馋，绝对不能偷偷摸摸拿别人的东西解馋。

离财主家不远处有一所小学堂，穿长衫的教书先生和善可亲，大爷爷放牛回来，安顿好爷爷，就时常跑到教书先生那里玩耍。教书先生告诉大爷爷，他姓李，教大爷爷写李字，又问大爷爷姓啥？大爷爷讲，姓葉。因繁体葉字笔划多，李先生耐心地教大爷爷一遍一遍写，大爷爷在李先生那里学到许多字，李先生与大爷爷成了朋友。李先生给大爷爷取了一个绰号“叶小鬼”。大爷爷毕意年纪小，历练不够，社会经验少。李先生慎重地告诉大爷爷，个人的隐私不能随意暴露，别人对你的信任，不能随随便便暴露给他人，包括你的亲弟弟，亲妹妹。

大爷爷永远记住李先生的一句话：别人对你的信任，你若暴露给别人，你的人生价值不如路边的一堆狗屎值钱。

天下真是乱呀！日本人将要失败了，但日本人不甘心失败，与汪伪军，国民党军警败类相勾结，疯狂地搜捕地下共产党员，捣毁共产党地下交通站。这些事，一心把牛养得滚滚壮的大爷爷不知道，李先生也没有告诉大爷爷。后来，爷爷扳指头算了算，是一九四五年夏天一个下午的三时左右，十六岁的大爷爷正在田里跟作头（长工）学耕田，小学堂的一个小学生气喘吁吁找到大爷爷，说李先生找大爷爷有急事。大爷爷一到小学堂，李先生把大爷爷叫到一个偏辟的密室，神情严肃地对大爷爷讲：“我有一包东西交给你，但你不能拆看，这是宝贝，对任何人都不能讲，包括你亲弟弟，亲妹妹。日后我若不来找你拿东西，别人找你来拿东西，要有暗号，你必须把暗号牢记在心，暗号不对，就是你自己要杀头，也不能把东西交给别人。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严密藏好东西后，要假装生病一次，病后假装哑巴，不再开口讲话。暗号对头，这包东西取走后，才能恢复开口讲话。现在，你要想方设法带着这包东西离开此地，你能做到吗？”大爷爷点点头，拍胸保证一定能做到。

这天吃夜饭时，小学堂突然被国民党军警包围，李先生被捕，乡下人都不明白好人李先生为何被捕，究竟犯了什么法。第二天夜里，大爷爷突然发病，胡言乱语。再过二天，大爷爷又突然哑了，“吚吚哑哑，”用手乱比划。爷爷嚎嚎大哭。财主还算有良心，请医医治。一个月后，不见病情好转。财主少爷也回家，看到此景，拿出十五元现大洋，打发大爷爷和爷爷回家。

大爷爷与爷爷慢吞吞地讨饭回家，一天夜晚，宿在破庙里爷爷突然不见了大爷爷身影。幸好，头鸡啼时，大爷爷回来了。

李先生是叛徒出卖被捕的，叛徒指证李先生是共产党地下交通站负责人，近年来，李先生想方设法筹资共产党活动经费，筹有七根金条，准备上交组织，送到延安。国民党军警在小学校掘地三尺，也沒有搜到金条的蛛丝马迹。我地下党又积极营救李先生，叛徒聪明反被聪明误，我打入国民党军警内部的地下党员向上司报告，叛徒曾与李先生一件小事争吵过，血口喷人，毒蛇乱咬人。在李先生身上用了许多的酷刑，还没有证据证明李先生与共产党有搭界，李先生绝对勿是共产党员。说李先生是地下共产党交通站负责人，更是神经人讲大话，乱话三千，没有一句真话。上司见叛徒提供的情报，一无所用。叛徒活在世上，浪费饭米，下令枪决了叛徒。但阴险狡猾滑的国民党军警头目，把李先生继续关押在大牢里。不幸的是，李先生在大牢里受尽酷刑，得勿到及时医疗，被致残成哑巴。起先国民党军警还认为李先生故意装哑，后经多次检查，确实真哑，才把李先生放出狱，此时已是一九四九年春天了。

李先生从大牢出来，休养了几日，又重回小学堂，小学堂已停办了，离小学堂不远处的财主，财主婆均已去世。人非物是，碰到了财主少爷，财主少爷此时已成为国民党师部一个参谋。并改姓王。王参谋见到李先生很热情，挽留李先生共进午餐。李先生对王参谋连伸七根手指，并画下与大爷爷接头的暗号。王参谋大惊，难道叛徒指证的七根金条是真的，正要详询详情。军令如山，一秒钟都勿能耽搁，军队立即紧急集合，王参谋没有时间再详询李先生了。王参谋一到军队，军队立即开赴台湾。

李先生当夜突发高烧不退，硬撑着赶路回家，在半路上就病逝了。

大爷爷回家后，把财主少爷给的十五元大洋用于修理住房和给爷爷成家。

大爷爷阶级成份好，人又和善，生产队时，年青力壮，是干农活的上等好手，媒人踏破门槛，坚决摇头拒绝。村中一个比大爷爷少二十岁的寡妇坚决要嫁给大爷爷，大爷爷白天帮雾妇干活，夜晚绝不上寡妇门，也不允许寡妇上大爷爷的门。大爷爷成了邻近几十里方圆的奇人。

二岸三通后，突然有一天台湾来的一个青年，客人费尽曲折找到大爷爷。他是王参谋的孙子，在整理王参谋遗物时，发现一本王参谋珍藏的笔记本，上面写着：葉小鬼，真名葉顕竟，其弟葉小竞，浙江某县某乡人。系吾家放牛娃，民国三十八年春，李先生告知，有接头暗号。未知此事真相，待查。王先生的孙子在大爷爷面前画下“&柒|||||||金。”的暗号。大爷爷一看暗号对，用锄头挖开老屋左边正柱磉石旁的一块石板，拿出一个油纸包，拆开油纸，再打开三层油纸包，里面有七根金条和二份党的机密文件，并有李先生的亲笔：把金条交给组织。

此时才真相大白，王参谋也是地下共产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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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委书记立即召集县各部，办，局第一把手及县人武部负责人，全县各乡镇第一把手列队向大爷爷鞠躬致敬。市委书记亲自做媒，与大爷爷心心相连的老寡妇重做新娘子。

新婚典礼上，后生们嘻闹着，要大爷爷讲几句话，大爷爷说：“年青男人对老婆都是欢喜的，但我年青时把欢喜压在心底，吃口一多，就可能要动用李先生交给我保管的宝贝。我不是共产党员，但我懂得做人的最基本道理，必须要对得起知心朋友对我的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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