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是一座北京城
白音格力
与世隔绝的日子,才能见一花一草都心喜欢腾而又静心如禅。
人往往与世难有个了断,纠纠缠缠理不清头绪,只能昏天暗地地过着所谓光鲜的生活。偶然于窗台上理一会儿花草的脉络,心神便会畅通而澄明开来,那个时候,才突然觉得此前见过那么多人,只有这一刻,见到了自己。
有这感触,是受近日关于作家阎连科遭强拆的新闻引发。
强拆的地方,叫花乡公园。花乡公园位于北京西南四环外,是一片500亩林木水泽的好地方。而阎连科东拼西凑买下的是一个被一亩小院环抱着的底层140平米、阁楼100平米的住所。像瓦尔登湖之于梭罗一样,这里是阎连乎的田园梦想的投射。
阎连科在这个被他称作711号园的地方生活了三年多,他说这是“我一生最奢侈的生活”,从此“一场安静的文戏,开始了它伟大的剧情”。
是的,你不能不承认这场戏的伟大,造物主把园子里的一切生动细节,都准备熨帖了。“一只麻雀起床离窝了,它落在一棵树的断茬上,像一朵树花上结出的果。”“早上抓一把做豆浆的黄豆喂喂野麻雀;傍晚在无人的园里沿路散散步,和仅有的几户人家的主人聊聊天,然后碰到冬留鸟们停下来,你看看它,它也看看你,彼此用眼神交流一会儿,你就继续朝前走,最后转到园子那座不算高的假山上,看见西去的落日,又圆又大,朝下沉去时,如同被一个城市的楼房吸进了哪一家的房间里。”
就是这样一个曾被称作“和北京东北郊的蟹岛一样,提供氧气,是北京的城市之肺”的田园之地,一夜之间迎接的是扑面而来的推土机庞大的喧嚣。
在居住于花乡的年月里,阎连科创作颇丰,我相信他此间作品的份量与诚意。因为他对他的711号园充满敬意。“北京的繁闹里,有这一处清静,正是俗世有了它的宗教。711号园子,事实上就是一个城市对大自然膜拜的教堂。”
也正是因此,阎连科在无退路的时候向拆迁队提出一个过分而可笑的要求:你们可以少赔我家一些钱,但不能伤了我家一颗树。
阎连科已经用14万字的随笔《711号园》给曾经的田园生活留念。原来的副标题是“我一生最奢侈的生活”,后将它改成“北京最后的纪念”。
“葡萄树、核桃树,已经开过花的丁香和玉兰,正在盛期、满树都是火红的石榴树,还有那将近四年都受到我特殊照顾的香椿树、红楝树、老柏树和每年都要蒸吃几天的榆钱儿的中年榆,它们完整无缺,除了受了独臂机隆隆噪音的干扰和机锤砸房时轰隆咚咚的惊吓,现在又都归于暂时的平安宁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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