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的初冬，乍冷还暖，也就相当于北方的秋天吧？北方人写浙西的冬天说：“龙丘风土类中原，雨势山开百里川。白鹭水田摩诘画，桃花溪洞武陵船。”“路入龙游不见山，纵横阡陌瀫江边。穿篱残笋如攒搠，夹道寒花似火燃。”初冬散步恰好，早中晚皆可。一早一晚，虽有些薄凉，走一阵也就暖了。中午以后，太阳懒懒散散的，负暄而行，不知天下之有广厦隩室与夫绵纩狐貉，自得其乐而不求人知。小区面河，两岸绵延十里都是公园，杨柳垂枝依然及腰，人面尚在桃花却凋零在东风里了。春天的樱花海棠、夏天的石榴紫薇，秋天的桂花芙蓉，冬天的梅花山茶，次第吐艳飘香，你方唱罢我登场。晨练的、溜狗的、放风的、夜钓的，碰到熟悉的打个招呼或话阵长短。倒是那些经历深夜风寒的树们，好似多了刻骨的感受，叶青素开始在叶片上布黄绽红，“光棍节”后，落叶树也思量过一冬的光棍。诗人们最爱红枫银杏，比较起来我觉得还是不起眼的乌桕更耐看：“黄芦花白月无赖，乌桕叶红秋可怜。”红黄绿斑驳的树叶，翩跹多彩，是停车坐爱，还是按辔缓行抑或信马由缰？乌桕的枝干都是曲曲折折的，庾信说：“此树婆娑，生意尽矣”，想必就得此种虬劲的树了。乌桕的种子以前是农家之宝，如今只有观赏价值了吧，“前村乌桕熟，疑是早梅花”，也是一景。野鸭潜水，白鹭翔天，则如锦上添花。
在晨曦中婆娑起舞
垂柳长发及腰，乌桕却羞红了脸
抱团不能取暖，却成一道风景
“春天不是读书天，夏日炎炎正好眠。秋有蚊虫冬又冷，收拾书本好过年。”深秋初冬则不然，不冷不热，不似春夏慵困，也无蚊蚋之扰，正好静心读几本书。只是近来颇散漫，几本书一起乱翻，南辕北辙：从梁启超的《拈花笑佛》到《顶级名校毕业演讲大公开》，从《陈寅恪的最后20年》到时髦的《大数据时代》，从坎贝尔《指引生命的神话》到赫伯特西蒙的《人工科学》，从李怀宇的《家国万里》到《设计与大脑相协调的教学》，大杂脍而一锅煮，不知蛤蜊风味。据说法国博物学家居维叶有许多办公室，研究牛羊等反刍动物的消化系统累了，就转到古生物化石遗骸室去，再累了又转到软体动物及鱼类标本室去，这种辗转就是他的休息。也许人老了，不容易一鼓作气把一本书读完，就需要看几页，再换口味别的书翻几页，倦了又换新鲜的浏览？最近结束的读书周，看到去年参与编写的《衢州弄堂》，名列市新华书店畅销书前三，还是挺为国庆几位仁兄高兴的。《一曲诗词话衢州》一校已毕，封面也算雅致，宣传部年底欲拿到样书，春节前出齐五大本作过节礼物，不知是否能如愿。《信安湖诗选》古代部分已杀青，国庆传过去的部分稿件对方表示满意，年内也应该完稿了吧。书越读越乱，文章则越写越烂，不如秋树知删繁就简，更不如春花知领异标新也。
“园无雨润何须叹，身与时违合退耕。” 露台上的花树大多送人或另植了，如今现实到以种菜为主，基本上做到绿叶菜自给自足。宋人高翥感叹：“篮舆破晓入山家，独木桥低小径斜。屋角尽悬牛蒡菜，篱根多发马兰花。主人一笑先呼酒，劝客三杯便当茶。我已经年无此乐，为怜身久在京华。”此一节也只草民闲人能得其乐。露台上种得最多的是油冬菜，每餐四五根，分批种下，可鱼贯而食。其次是三月青，剪叶待长，可绵绵不绝至明年春天。但愿：“咬得菜根，物不能撄。如霆斯震，我心不惊。”还有些韭菜，古人说：“清泉浇后活，夜雨剪来新。有客陈三韭，无钱致八珍。”现在生活改善了，倒是“来人致八珍，关门食三韭”。马兰头不是时节，一周得一剪而已，与春日“细雨新蔬采马兰”，自是有些老了。民以食为天，而监管不严，制者图利，食品多毒。官员们可以恬不知耻“代表人民”施施然享受特供，专家亦可故作奇葩信口雌黄：“百姓无栗米充饥，何不食肉糜？”善良的中国百姓惹不起亦很难躲得起，自种自食成本毕竟太高。近日又买了智能豆芽机，看看能否制造出“盘中何所有，豆芽长阑干”。人之代谢病症乃至癌症，多因食用油脂不当，转基因及短链太多，是否还要去买榨油机呢？生长在这样一个神奇的国度，可能又要回到先民百事皆需自己动手的年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