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过西窗

近来的茶颇不安分，常来光顾了我的睡眠，清梦为之一扫。前夜又是拜茶所赐，躺了许久不肯入睡，索性移屋翻字，偏得了半宵残茶余韵，说不得好与不好，总归是自己的日子。

七年前的日记，笔迹流畅，心思简洁。于桌上柜间悄悄翻来新旧三五只笔，皆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如我此时的眼神？窗外新月初成，灯下一点昏黄，半是明媚，半是蹉跎。东西两处阳台里的灯笼静静泛着年里浸透过的红火，暖意尚未尽散，元宵又在可期可盼着了。

丢下日记继续翻字，林特特，特特的名字，《以自己喜欢的方式过一生》。透过朦胧，一句“你手中的西窗”跳进眼来，是对美好的憧憬吧，如新叶初开！“西窗”，很喜欢的两个字，旧时止知那是李商隐的“归期”，却不晓得每个人的心里，原是装着一场春梦的，虽无声息，却望穿秋水。既不得“前堂后堂罗袖人，南窗北窗花发春”，便“西窗独暗坐，满耳新蛩声”，也算是一场春的序曲了的，这到底还是让我生起些许羡慕着的。

北地时迟，放眼没有柳绿莺啼，没有桃李芳芬，春天还远，远在天涯？芳草无踪，一眼凄迷。甚至没有暖意的风，一枕臂弯或轻盈或舒缓揽我依我，像走夜路的孩子望见自家窗里一灯如豆长长出了一口气，这个春天，路还很长。

很想念从前老辈人的叮咛：“一年之计在于春”。岁月静好，日子安然，分明沉甸甸的身世，语重心长。都去了，没人再来关照我们，如了我之于儿子冲淡了的耐心，以长大的名义。

写了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海子说：“从明天起做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现实总不如明天的好，因此我们需要学习播种希望。现实总不如旧时的好，于是我们试着患上怀旧的忧伤。惟此时此刻，总脱不去昨是今非的惨淡，仿佛前面一个转角，便是尽头。

到底读不懂几分唐诺的《尽头》，虚构世界不是我所适应的环境，如了现实的诸多虚假让我无所适从。不知是我来早了或是这世间的花儿开得迟了，抑或我来晚了错过了花期，为什么这颗向美的思绪如此迫切不安？就连这些春风挥舞的日子，依旧无计可消！

有一点我确认，唐诺眼里的“尽头”不只是一种结果和归宿，而是一种中断、夭亡、不得已而为之，是非自然老去的感叹、忧伤、无奈，是外表冷酷下掩藏的落寞、不甘和火热，是“不患人之不己知，患不知人也”的了然和担当，是第三只眼看世间、在繁花落尽处再节外垦拓出一片美好的自信和坚持，是开了西窗也要坐拥东窗南窗北窗心窗的高贵和自尊，言出虚构而不止于虚构，超脱世间又不离于世间，所谓尽头，而无止境。

于是这个春天里，我开始惋惜起“那些扔在废纸篓里的时间”，开始怀念我的那些还来不及一瞬绽放便不明就里走到了“尽头”的美好，我在惊诧于我还拥有或还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西窗”吗？

我不确定！像明天是否阳光明媚甚至会否看到他的到来一样的不确定。我能确定的是，积习还在，懒惰还在，无聊还在，消磨还在，流逝还在，甚或自私还在，冷漠还在，灾难还在，罪恶还在，……

如果我愿意，也许我能够让一些事物终止，让另一些事物新生。如果愿意，我的西窗依旧可以阳光普照、星河璀璨，风里流淌薰衣草的芳香，甚至有白日梦在梢头搁浅！

如果春天给了我这样一个命题，为什么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