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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民之苦系列纪实(8):农民是这样炼出来的

​文/罗维开

我是1977年才离开农村的。早年父亲被划为右派后,我升学受阻,16岁正式务农,十年中,我基本上已经成为一个合格的农民。

务农第一年''双抢'',每天早出晚归,人处于极度疲劳状态。那时乡下的路大多坑坑洼洼,路面上有很多突起的石头,农民习惯于赤脚走路。我因为走得急,脚踢到一块石头上,大脚趾甲裂开,成了兰花豆状,鲜血直流。我咬咬牙用布包一下,硬着头布继续下水田,光着脚泡在烂泥中,每天坚持十几小时的劳动(那时没有农田靴)。

一周后渐感有体温,且一天比一天高,实在吃不消,父母就让我休息在家,他们仍每天须早出晚归,没人照顾我。我数天吃不下饭,一直躺在床上迷糊着,烧得难以言状的难受(估计体温在四十度以上)。忽一日,父母突然从田间回来了,忙把我送医院。原来同村某个人也与我一样发高热在家休息,忽然暴亡,医生检查后发现是在水田间感染了恶疾,(什么名称已记不准了)。此病菌弥散在田水中,通过人的伤口侵入人体。处于极度疲劳的人免疫力下降,易受感染,于是就发高热,若不及时救治,就有生命危险。那一年,若不是父母警觉后把我及时送医,我恐怕也难逃此劫,——再次感恩父母和医生。

我因为年龄小,劳动中先与妇女为伍。南方水稻区,农忙季节妇女们是割稻和插秧的主力军,每天弯着腰干活十几个小时。这种弯腰几乎是翘起屁股头冲地,割稻时双手须特别用力,腰和屁股协同发力,扭来扭去;插秧时手掌捏秧须插入田里,腰弯得比割稻更低,血往脸上冲,眼球要翻出的感觉,腰也扭来扭去。这两种弯腰劳作都特别累,一天下来,人几乎脸都肿了,走路头重脚轻。记得当年''双抢''时,有个即将分娩的孕妇,仍坚持到田间割稻插秧,据说坚持劳动生小孩时会更顺利,当然,话是这样说,其实心疼的是工分,因为''双抢''时的工分是双倍或更高的。当时看着她在田间弯腰时半蹲半弯的痛苦状,如今犹历历在目。就在当夜,这个孕妇生产了,据说的确很快就生下了孩子。

当年高强度的弯腰割稻插秧,我往往在傍晚收工后,要找个干燥点的田堘,仰天躺下,把腰搁在隆起的土堆上''矫枉过正''一会,才慢慢起来蹒跚着回家的,——很多人都会这样。(笔者注:随着农业机械化的出现,农民的弯腰割稻插秧,现在大都已经被收割机和插秧机或播种机代替)

男人要成为合格农民,体力是硬杠子,其中挑担是最公认的标准。我们家乡的箩筐,大小一般以一平箩干谷约一百斤为标准,一担干谷就两百斤上下(刚打下的湿谷更重)。作为十级劳力,谷担上肩,一里地不歇肩,二三里地很少歇肩,采取右肩换左肩,左肩再换右肩,换肩时谷担不落地,只在肩上颠一下,扁担横过后颈就完成了的方式,久而久之,换肩就成了技巧。挑两百斤的担子能否熟练换肩,成了老农还是新农的评判标准之一。

当时评工分采用自报公议方式,称为评''大寨分''。为了过''公议''关,青年农民必须在挑担上过全队社员的目测关:担两百斤担子颤悠悠换肩不歇担。所以,每当有担要挑,青年社员就暗中较劲,自然而然地打起''擂台''。有一次生产队上山斫柴(砍柴),重量一律过称(凭重量记工分),我也成了''擂主'':从数公里外的高山上,咬着牙挑下一担315斤重的柴担,赢得全队社员的佩服。

这是痛苦的记忆,也是自豪的记忆。我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在山坡上几乎是趴着挑起柴担的,也不知道是怎样挑着它一步一步移下山的。当时我的脑子一片空白,只知道自我鼓励:支撑住!支撑住!我感到肩上泰山压顶,双脚不住地颤抖,当时如旁人看我,一定是一副咬着牙环眼圆睁,颈两侧青筋暴绽的样子,但我觉得洪荒之力已经附体,只管一步步慢慢向下移,向下移……。陡峭的山坡被我一步步地征服了,挑到山下平路上,几个老农经过,都为我喝彩,其中一个,竖起大拇指说:''文武双全!文武双全!'' 因为我爱看书,平时常手不释卷,生产队的黑板报也是我出的,他们对我很佩服,认为我是''文人'',现在,又看到了我敢挑这么重的柴担,更看得起我了。在他们纯朴的心中,岳飞才是家喻户晓的''文武双全'',今天他们用这四个字来奖褒我,我感到力量倍增。从此后,我的工分被评为了十分。当然,评十分不仅仅靠这担柴,平时的耘田、耙田等一切农活都不能含糊。

事情已过去了近五十年,当年老农对我''文武双全''的评价,我一直当成最高奖赏珍藏在心里。后来我想,为什么过去的农民,驼背的比较多,可能长年累月高强度的挑担是一个重要原因。现在,随着运输工具的改进,农民肩挑已被车载取代,现在的年轻一代,已经挑不动两百斤的担子了,——这是进步性的退化。

当年,农民最苦的是三个农忙季节:春插、''双抢''、秋收,其中尤其苦的是''双抢'',平均每天劳动至少16个小时,劳动之累,不再赘述,但有一件事,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有一次拔早秧,睡眼惺忪中似睡非睡蹲在水中拔秧。一会儿雷鸣电闪,大雨如注,所有人浑身湿透。,有条蚂蝗趁着湿衣爬到我的背上,钻进上衣悄悄地叮住。因雨实在太大,生产队长下令大家暂回家歇一歇再说。连续几天体力透支和严重睡眠不足,我匆匆回家后一头倒在床上很快就睡去了。待第二天被出工的哨唤醒,发现床席上粘乎乎到处都是血,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一条活着的蚂蝗还在席上慢慢蠕动,原来这条蚂蝗一直叮在我背上与我一起上了床,被我压在身下,蚂蝗吸进肚子的血被全部挤压出来了,本来被叮破的伤口,也继续流出很多血,于是,床上就血糊糊一片。

以上是我至今仍能回忆起来的务农往事。这种往事,对农民来说平常得不能再平常。一个合格的农民,都是这样炼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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