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光耀
那天夜里，梦见了姥姥姥爷和老房子，醒来后怅然若失，思绪万千，但这情感马上被紧张的生活湮没，被那些复杂的情感取代，弃之角落。
直到偶翻几篇情感时文伤情感叹之余，一幅幅画面又映入了脑海，不断地翻滚、盘旋、升腾，挥之不去，索性一股脑得倾泄在这纸上，能感觉到这些文字仍显滚烫。
姥姥家坐落在乡村田野间，一片果园包围之中，记忆深处，母亲骑自行车载着我去姥姥家，六七公里的路，不远不近，我坐在老式自行车的前大梁上，每每屁股坐麻。
还没到姥姥家我就开始寻找，在郁郁葱葱的果树枝叶里，找那所略显颓圮的老房子。
老房子是土墙瓦房，两间，土墙，红瓦，暗红的木窗，白色的墙皮灰，有一些地方已经脱落，露出了灰黄色的土坯。房子后面有一棵桃树，每年都结又大又甜的桃子，解了我很多年的馋。
老房子坐北朝南，是正房，紧挨着老房子的是西屋，由于大门朝东，因此还是一眼先看到西屋的门口。两间房子前面围成的一方空地便是院子，说是院子，其实并无围墙。旁边有一棵梧桐树，算是界吧，树后面是一方小小的菜园，几架豆角在悄悄的生长。
房子东面是一个小车棚，棚下拴了一条黑色的土狗。院子向东延伸接着变成了窄窄的路，说是路，其实只是两排苹果树的间隙踩出的只有一米宽的小道。两侧茂密的果树遮蔽，无论是多热的天，这都是一段林荫小道，透着，果园里清凉的气息，当然，秋天还有那淡淡的苹果香。
那小路穿过果园一直通到五十米开外的乡村路上，有一个寨门，当然，它的作用只是显示门口的位置。出了寨门，跨过乡村路便是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曾经在童年多少时光里，姥爷都是在这条河里挑水吃的。
这便是姥姥家，童年里，我和弟弟在这院子里打闹，在果园里上蹿下跳，摘苹果吃桃子，在院子里过年放鞭炮，以及，逗那条傻傻的土狗。
我刚刚看到那老房子后墙上土坯色和残留的白墙皮凑成熟悉的图案。就昂头对着母亲高呼：“到了！”母亲边蹬着车边说嗯。下了车我跺着坐麻的腿，沿着小路向院子里跑去，姥姥姥爷总是在院子里站着等着我们，姥爷背着手，弓着背，两眼笑得眯成一条缝，姥姥在旁边，亲切的叫着我的乳名。
老房子的地板当然也是土的，那地板上熟悉的凹凸形状至今印刻在我的脑海，吃饭时，椅子总是会左右摇晃，姥爷总是用硬纸片垫一下桌腿。
去姥姥家吃的最多的就是饺子，一家团聚时，姥姥、母亲、姨母他们在屋里包饺子，两个姐姐在聊天，我就带俩弟弟在院子里闹，或着在老房子的炕上造反，或者去那条河里，抓螃蟹。一年四季，或伴着窗外的鸟语花香，或伴着夏蝉长鸣，或伴着秋风萧瑟，或伴着鹅毛大雪。老房子里永远是一派团圆的景象，孩子们永远那么欢乐。
桌上，听着舅舅和姨夫酒劲儿正酣的划拳声，姥爷的笑声，伴着老房子独有的土香气息，很是下饭，每次我都吃得很饱。那一阵阵的划拳声，亲切又振奋，声声有力，穿破了岁月的年轮，至今在我脑海里回响。
“外甥是狗，吃饱了就走。”
我很惭愧，没在姥姥家的老房子里住过一晚，有一次好说歹说要住下，晚上又哭闹着要回家。姥爷无奈，只好半夜把我送回家，至今想起，心生悲痛。想穿过时光，去劝劝年幼的自己，别那么执拗，不要给自己留下遗憾。
每次下午要离开时，姥姥姥爷都穿过那果园里的小路，走到那寨门外，向我们挥手道别，我也大声的呼喊：“姥姥姥爷回家去吧！”直到看不清了他们的身影，直到那所房子又重新消失在那片葱郁里。
时光过了就过了，当情感也只能留在回忆里的时候。除了伤神、感叹、流泪，还能做什么？
后来，果树没了，再后来，姥姥姥爷也没了。
当我，再次跟着母亲去老房子那儿时，那条小路已全无踪迹。被密密麻麻的玉米地遮盖。伤感，涌上心头，加之穿过时玉米叶在胳膊上、脸上刮擦的烧灼感，化为满心的委屈。刚下过雨，脚下满是泥泞，老房子已经被玉米地包围，多了一些雨水冲刷的痕迹。孤零零的，在那里。我的眼里含着泪水，不知走在前面的母亲是什么心情。
再后来，上坟，我跟着母亲经过那里，远远看着那房子。后墙上的白墙皮，几乎全部脱落，老旧的没有生气，摇摇欲坠，母亲也看到了，默默得，没有话语。那天母亲在坟前，哭得像个孩子，我站在她身后，手足无措地流着泪，任由母亲边抽泣边拔去坟前的杂草。
最后一次看见老房子时，已经是2015年的夏天。大学毕业前去企业参观，从老房子后的高速经过，同学们有说有笑，而我头靠在车窗上，还有几千米远，就不断向外眺望：快了，快了……当老房子突然从山坡后露出了身影，我远远看到屋顶已经有塌陷下去，风吹雨打，已经使它再也显不出更多的伤痕。它就这么消失了，永远的留在历史和记忆中了吗？我觉得怕。但再看一眼它，却发现，它仍然屹立在那里，像姥爷的倔强，姥姥的慈祥，也正像我心中念念不忘、割舍不断的情愫。
时光无情，拉远了童年，推拽着我们，如今老姐在北京闯荡，弟弟上了大学，而我，成了一名军人。面对着城市的喧闹和钢筋水泥的生硬，他们也是否曾怀念起那乡村田野间泥土的芬芳，怀念起那所老房子？是否也会在某个夜里翻来覆去，想念起那里曾经的时光，又思索着人生的得和失，思索着活着的意义？会有的吧。
而我一直相信，老房子就在我们心中。承载着童年、亲情、团聚、欢乐、遗憾、感动、关爱、开心的、不开心的、难忘的、记不真切的……揉碎了，又混匀了，飘荡在脑海，不经意间戳一下心，一下、两下……支离破碎的，又混随着现实飘远了，就这样忽远忽近的，永远的，留在了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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