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当它是个事儿

上周跟我爸妈视频，我妈笑眯眯地问我：“过生日有没有给自己送什么礼物呀？”

我特别豪气地摆手，“哎呀，都快30岁的人了，生日么简单过过就好了呀！”

我妈继续笑眯眯地问我：“那过生日想让爸爸妈妈给你送什么礼物呀？”

我继续豪气地摆手，“哎呀，你们身体健康就是我最好的礼物啦！”

“哎，今天我和你爸还说起，你大学的时候有一年生日，我们在家给你买了件红色的小棉袄。想着要准时给你寄过去，可我俩从来没寄过快递，从别人那边要来个电话，问到了地方，一路从城东跑到城西，才找到那个快递公司的人，语气还凶得不得了。收了我们10块钱运费，我现在都记得很清楚呢。哎，你怎么哭起来了呀？”

冷不丁地我突然掉起了眼泪，鼻子一抽一抽，嘴一扁一扁，哭得特别伤心。

“哎呀，你怎么这么容易被感动呀！是不是爸爸妈妈今年没给你买小棉袄，所以你伤心地哭起来了呀？”

我哭得鼻子都红了，抽抽噎噎地说不上话，好像一条蹲在路边可怜巴巴的小狗，耷拉着耳朵，想要路过的人摸摸我的头，带我回家。

其实说穿了也不是多伤心的事。

就是好久没人这么问过了，好久没人这么当回事儿地，要给我过个生日了。

我年纪小的时候挺矫情的，我过生日，会硬逼着身边的朋友写认识我之后的心路历程，搞得跟强迫别人写情书似的。好朋友过生日，我拉着身边一群人给她量身定做了一个“定向越野”，一路要解开谜题才能找到下一个礼物在哪里。

小姑娘高兴起来，眼睛亮亮的，真好像灿烂星辰。

这几年来过生日，就是大家一起吃个饭，也不讲究什么礼物，也不讲究非得有蛋糕有蜡烛要许愿。我抱着个保温杯，一口一口喝着热水，跟着朋友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像个笑容慈祥的老干部。

面子过得挺好，里子过得特糙。真没把自己太当回事儿。

这事的窍门吧，就在于你不能多问。你不问我的时候，我都觉得挺好的。

你一问，我倒觉得委屈了。

我认识一对夫妇，姑娘是我认识多年的老友了。

因为上海房价涨得疯狂，他们俩的房子买在浦东外环以外，跟我住的地方成了个对角线。每次我和姑娘约饭都会约在市中心，吃到晚上9点多，她老公就开车来接她回家。

一来一去少说也30几公里了，我问她，干脆打个车得了，油钱也不便宜多少，还省工夫呢。

她细声细气地回答我，“主要晚上打车不是很安全呀。”

于是我默默地打车回家了，心中些许伤感。

有一次见面时候，姑娘给我带了菜饭。我开心地直跺脚，“哎呀，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馋菜饭了，我还跟我妈说呢，等我回家给我做了吃！”

她看着我乐，“主要我们家钱老师喜欢吃菜饭，所以我这两个礼拜都做了。再买上几只大闸蟹，慢慢悠悠，周末在家就只顾着吃顿饭了。”

于是我到家默默看着冷冷清清的灶台，心中些许伤感。

“太麻烦了”“随便吧”“都行啊”……等等等等的口头禅。

你要问我，怎么知道两个人是相爱的呢？

唔，我挺把你当回事儿的，你也挺把我当回事儿的。所以我们俩就挺是个事儿的了。

今年我新认识了个姑娘，大嗓门，咋咋乎乎的。刚认识没多久，她就喜欢掏心掏肺地跟你讲话，生活中很小很小的事情，都能被她讲得绘声绘色的。

“快来尝尝我昨天煲的红豆汤，里面放了薏仁和枸杞，可养生了，我拿砂锅炖了8个小时呢，你看这个红豆，都炖开了，可香可香了！”

“租我那个房子那个小奇葩，我真是服了她了。这次我爸来上海看我，她坐在客厅里，看见我和我爸走进来，像没长眼睛一样，招呼也不打一个。这小姑娘怎么这么没礼貌，我可得教育教育她。所以我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我也屏着，就不跟她打招呼，哼！”

“我们法语班的那个姑娘，谈了十次恋爱，还跟从来没谈过似的，只长脑子不长心。我真是忍不住成天念叨她，好歹你也是个清华的高材生啊，怎么成天被人骗，你说你是不是傻？”

那些琐碎的、普通的、 不值一提的、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钟每一秒都在发生着的事情。

被她讲过之后，好像活了起来，一颗颗芝麻绿豆，手拉手着跳起圆圈舞来。

有时特别羡慕她，觉得她生活得特别热闹。

生活能多有意思呢？

你当它是个事儿，它才成了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