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火，温暖的乡愁

    文/张景义     

我上小学时，正值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期。我的家乡鸡泽县西于口村和大多数农村一样，被贫困捆住了手脚。吃的是高粱、红薯和野菜、树叶；穿的是破衣烂衫，好多人家春节都买不起几件新衣；住的是低矮的土坯房，檐顶砌排灰砖，破门被风一吹吱吱喳喳响。上工时间到了，大人们生产队地里干活儿，小孩们该上学的上学，不上学春夏秋季便去割草，挖野菜。

儿时记忆，大都成了深秋的黄叶，被岁月的风刮得无影无踪。但有三样，和我的生命融在一起。一是水井，我写了三千字散文《水井，甜涩的记忆》发表在《青年文学家》期刊上；二是吃的杂粮、野菜，我写了两千字散文《碗里乾坤》发表在《文学百花园》期刊上；三便是烤火。天寒地冻，在街上、家里、牲口棚里点燃柴禾，一伙人围住取暖，拉着家常，开着玩笑，其乐融融，使凛冽的冬天褪去了威力，贫苦的日子忘记了烦愁。

每逢老人们扎堆麦秸垛、靠近北墙跟晒暖时，天寒时节便到了。谁家有了红事、白事，大街上必会燃起一团火来。你从家里抱一怀劈柴，他从家里背篓子秸秆，我从家里掂半袋子玉米芯，便会燃火取暖。火光燃起，暖意围裹着，劈柴啊秫秸啊玉米芯啊在火光里，不断发出阵阵酥脆的响声。有了火，冒着烟，映的人红光满面的，喜气盈盈的。

伸会手，跺跺脚，烤烤前，转圈烤，大家都欢腾无比。有风，烟薰了不会在意，火烤近了便慌怕退步，过不久脸上便二灰八道了。你笑我，我笑你。“你老婆见了你，怕吓得钻别人被窝了。”“看看你吧，丑八怪！

怕这辈子都娶不上老婆喽！”有人从家里带来一两个玉米棒来，烤了阵，劈啪作响，大伙便不顾发烫扣下粒来吃，香味把半条街都弥漫了。有人吆喝干活的时候，离开的人还恋恋不舍，说：“留点柴，我一会儿来。”

我的家里垒着土炕，烧些柴草，尽管有烟，但能暖和好一阵子。烟火并不是坏事情，只不过为了环保还是少冒烟罢了。为了节省吧，烧炕的日子并不多。有亲戚来，则在火盆里燃几块木柴，暖烘烘的，坐上小木凳围着火盆聊天，互相说说村里的情况，孩子们的状况，也聊国家的大事小情。

倘若是尊贵亲朋，便炒葱花鸡蛋，供销社里买瓶二锅头和一包花生米，说着，吃点儿，敬一杯，亲情因此变得更加浓烈，如高度数的二锅头。

生产队里有耕牛三四头，又从内蒙买来了三匹马，因为我爹勤劳本分，被分配作了饲养员。我也顺理成章住进了牺口棚。卧室是一小单间，连通着西边喂养牛马的棚子。我没在意夏天传来的粪便味儿，也不理会牛嘶马鸣惊扰自己的梦，牲口棚成为了我的寝宫。夏秋季节，生产队收社员们交上的青草，按斤数顶工分。

冬季里，便将生产队的玉米秸垛成垛，好高好大的垛，然后用铡刀铡，配点豆子给马吃。那年用脱粒机铡草，一个社员不小心被吸进了右手，切去了五个手指头。那时候没有接骨技术，至今他的手仍残缺着。我和伙伴绕着垛追逐打闹，捉迷藏，冬天的冷在我们的打闹中似乎不存在了，尽管我们都流着鼻涕。

牲口棚有的是木柴和秸杆，所以自然成为了人们烤火的首选之地。用玉米芯燃火，偶尔会“噗”地爆出玉米花来；用豆秸秆燃火还会听到“啪”地爆出黄豆粒，捡起放到嘴里吃喷香喷香的。烤着火，我们听老宋头讲他的拿手好戏《三侠五义》、《聊斋志异》、《西游记》。

他讲故事时，总爱抽水烟，胡子在嘴巴的蠕动下一翘一翘的。我们也变成了行侠仗人的侠客，也成了上天入地的孙悟空，那鬼怪的故事吓得我们捂住耳朵，但又想知道情节而马上放开。另一人是老赵头，当今故事、天下奇闻懂得多，讲起来左右逢源，如数家珍，我们听得津津有味，渐渐打开了窗外的世界。

两个人都是热心人，碰面了就抬杠，抬杠时妙语连连，非要压他一头。但两人从来没有红过脸，反而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朋友。

烤柴火的时候，有人从家里带来几块红薯，那可是我们难得的佳肴。火不能太快，快了便会外熟内生；火候不能太大，大了则会外面焦黑。恰当烤透，薯香四溢，你我分食，烧得直吐舌头，但嘴仍在不停咀嚼，得劲儿就在烧的香味里。

烤火下，我也曾认真写作业。大人们便夸我，有出息，肯定是个人才。老宋头喜欢摸摸我的头，鼓励我好好学习。牲口棚也是伙伴早晨一块上学去的聚集地。往往大家等着我，洗把脸，随意吃点什么，然后背起书包欢天喜地去了。

流年如水，逝水东流。如今，老赵头、老宋头带着他们的故事早走了，活了八十八岁的父亲带着他的勤劳也走了；我的伙伴都成了爷爷去了天津、北京，而我则留在了鸡泽县城，我们相聚机会很少。

随着壁挂炉暖气的兴起，烤火的取暖方式早已渐行渐远，连烤杂病烤火也被明令禁止。我不是守旧不化的人，但不知怎的，火光袅袅，温暖的味道，老一辈勤劳、乐观的精神，都融化在我的印痕里，经常会钻入我的梦境，化成了一缕缕温暖的乡愁。              

      2021年12月16日于自清书屋

作者简介：张景义，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会员，邯郸市作协会员，《文学艺术联盟》作家、诗人，《清新园地》专栏作者，百家号“时代文学精英”特邀作家，《超然台上诗选刊》副主编，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邯郸分会主席，《世界诗人作家文集》编委，《文学百花园》作家。文章在《中国教育报》《教育纵横》《人民诗界》《参花》《青年文学家》《文学百花园》《语文报》《燕赵都市报》《九天文学》《超然台上诗选刊》《奔月诗文》《邯郸日报》《邯郸文学》等报刊上发表。有500多篇诗文在“人民网”“时代文学精英”“河北共产党员”“清漳两岸”“作家”“都市作家”等发表。2021年，散文《把苦日子燃烧成哨响》，获全国“文豪杯”一等奖，散文《归程何处未依依》获全国“金鼎杯”特等奖。《英雄泪落谁评说》当代作家编委会决定获一等奖。长诗《我只是一株微草》经当代诗人编委会决定获一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