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蒋春玲
刚刚从医院回来。
除了抢救和手术，
好几年
没有正儿八经通宵值夜班了。
刚刚手术完，
和同事一起坐在办公室，
突然有种很恍惚的感觉。
2022年，
是我上班的第20个年头。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7000多个日日夜夜，
我就在离医院不足一公里的范围内，
或步行，或自行车，或开车，
往来与医院与家之间。
这期间，
上过无数个通宵达旦的夜班。
我记得我值夜班的时候，
如果有闲暇时间，
会整理一下自己的柜子，
看看自己攒的陈年旧货。
为夜班准备一些生活用品，
让难熬的夜晚尽量舒服一点。
但这样的时候其实不多。
妇产科的夜班是最不好上的。
因为大部分分娩的发动都是在晚上。
遇到月圆之夜，
破水的更是接二连三地来。
一会来一个大肚子敲门，
一会来一个大肚子敲门。
最忙的那几年，
一个人，一晚上
收住院十几个是常事儿。
还得手术，接生，谈话签字。
那些年电脑还不是那么普及，
还是手写病历，手写处方，
一晚上一晚上，
不停地干，不停地干，
没有时间矫情，
那些年，
就那样精神高度紧张的熬过来了。
偶尔，
运气好，晚上闲一点，
还很悲催的睡不着。
走廊里脚步声一响，
心跳就会加速，
怕敲门声响起，
有急事需要爬起来。
一晚上迷迷糊糊战战兢兢。
记得我最崩溃的一个夜班。
准备第二天要出趟门，
那天晚上，
我和一个助产，一个护士，
一个急诊搭台的同事，
一晚上收了八个，
做了四台剖宫产，顺产了5个。
精神紧张得，
没有时间想别的，干就是了。
而且不能停，
要生了，必须收，
孩子要出来，堵不住的。
生的不顺利，就拉去剖宫产。
总得让孩子大人平平安安。
那天下班，
回家后边洗澡边嚎啕大哭。
那种身不由己地强打精神，
突然松弛下去以后，
整个人都不好了。
那是我唯一一次，因为工作累而哭。
那几年熬过以后，
没有什么辛苦可以觉得是辛苦。
下不了班，那就接着干。
最怕的其实是那种无力感。
妇产科是一个相对让人开心的科室。
新生命的诞生，
会给大家带来喜悦和希望。
总归欢乐会更多一些。
但是，
有时候也要面对一些无奈。
高高兴兴来建档，
发现孩子早已停止发育。
孕期发现孩子畸形，
必须要引产。
孕期因故离婚，
只能无奈放弃孩子。
经历了长久的保胎，
胎儿还是流产了。
怀孕几个月，
丈夫突然因病去世。
先天异常的孩子，
最终没有抢救过来。
产妇因为大出血，
为挽救生命切除了子宫。
因为严重孕期并发症，
失去了自己生命……
这种时候，作为医生，
必须学会接受自己的平凡，
接受医学不是无所不能的，
接受努力以后没有好结果是常态，
接受自己用心了，
但最终被误解也没什么大不了。
只能做到：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
总是去安慰。
20年，
喜怒哀乐，
嬉笑怒骂，
迎来送往，
忙碌与闲适，
成长与失落，
误会与和解。
任何一种经历，
都是生活赋予财富。
曾经的种种，
把我变成了一个，
有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沧桑的脸，胖胖的身材的中年妇女。
当然，这并不影响
我依然向往，
拥有一个有趣的灵魂，
和以后长长久久的好运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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