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农历12月24，湖南老家过小年的日子。
二十四，口涨价，一直涨到十五夜。这是小时候湖南农村流传的一句话，意思是从过小年开始，人们就要开始吃一些好吃的了，饭菜开始丰盛起来了。这种有鱼有肉的日子将一直持续到来年正月十五，元宵结束后，人们的生活才回复到普通的日子。
所谓的饭菜丰盛，实际上只是餐桌上多了一碗肉，或者一碗鱼，其他的菜无非还是那些干菜、萝卜、白菜之类。那时候的农村，这已经是很奢侈的事情了，平时，只有在来客人或者农忙请人干活的时候，餐桌上才会出现鱼、肉之类的荤菜。
1992年的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我记得那一天特别的冷。醒来时，天才蒙蒙亮，窗外正飘着细雨，屋檐下还挂着细长的冰柱，湿冷的北风从透风的窗户刮了进来，一种南方冬天特有的刺骨的湿冷。
我依然早早穿衣起床，开始做早饭。那时候，农村人的早餐还不是面条，稀饭，包子馒头这些，早餐跟平时的正餐差不多，所以还是习惯于叫早饭。
自己做早饭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年了。如果不是寒假，我还会起的更早。记得读初中的时候，即使是寒冷的冬天，我也会在五点左右就起床，那时候往往天还没亮。
那时候我的早餐很简单，基本上都是豆豉炒饭。把炒菜的铁锅放在灶台上，然后往冰冷的灶膛里塞进一把稻草，点上火把锅烧热。从油缸里用小勺子舀出半勺猪油，放进锅里，然后往锅里丢一块昨天的剩饭，我再在饭上面浇上一层豆豉，用锅铲来回翻炒。几分钟后，豆豉香辣味开始在屋里弥漫，豆豉炒饭也做好了。
吃完炒饭，在水缸里舀一瓢冰冷的井水喝完后，我开始复习功课。不用任何人提醒，我知道，只有读书才是我唯一的出路。过了一会儿，我觉得手特别的冻，于是我在墙角抓了一把初冬时捡的树叶，点着了，烤了一会火，身上才觉得慢慢暖和一点。
奶奶敲门进来，对我说：“今天过小年，我去集市买了一个猪肚，你去地里扯一把葱回来吧。”
我换上了胶鞋出门。雨丝若有若无飘着，笼罩着到处是枯草的苍黄色大地，田野里没有行人，显得特别萧瑟。田埂小路特别泥泞，我得小心翼翼前行着。在自己的只留地里，我拔了几颗葱，走到附近的水塘边开始清洗。水刺骨的冷，我想，自己会不会得冻疮呢？
我回到家，看到奶奶帮人家带的小孩，一个叫茜茜的小姑娘正在帮我奶奶干活，那时候她才7岁。茜茜坐在小板凳上，双腿上放着一个小竹篮子，眼睛挣得大大的，看到米里有没碾干净的谷粒，就用小手一粒粒捡了出来，扔在地上给鸡吃。
一转眼三十年了，上大学之后，茜茜被她父母接回家了，我就再也没见过她，她现在应该都三十多岁了，可我对她的印象就永远停在了八九的时候。
把葱交给奶奶之后，我继续回我的房间看书。
那时候，父亲去世4年了，母亲也改嫁离开我们一年多了，我们兄弟和奶奶还是分开住的，虽然是同一个农村大院，中间却隔着一户人家。中餐我依然是用豆豉炒饭解决了。因为这一天是小年，晚饭肯定是跟奶奶一起吃的。
傍晚的时候，我寻思着是不是该吃饭了。茜茜跑到我这边说，“哥哥，奶奶在哭呢。”我赶紧跑过去，奶奶已经把饭菜做好了，但是她却在里掉着眼泪。
“过小年了，你哥哥也不知跑到哪里打流去了，就我们三个人过年了。”
听着奶奶的话，想起两三年来的生活，我顿时连平时一直吃不上的猪肚都不想吃了，转身冲出了农家院子，站在凛冽北风中嚎啕大哭。
若有若无的细雨慢慢连成线，给暮色更蒙上一层灰灰的纱幕。远方的村庄响起了鞭炮，农村人盼望的小年夜就这样开始了。
那一年，我16岁。
再过十二年，奶奶与世长辞。
今天下午，母亲给打来电话，问我有没有收到她寄过来的快递，里面是干菜，腊鱼，腊肉，猪血丸子。
接到电话的时候，我泪水奔涌而出。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你分不清幸福还是不幸，不如不去纠结对与错，好好活每天一天，珍惜自己现在还能拥有的一切。
辛丑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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