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多事，当时只道是寻常。
比如翻筋斗竖蜻蜓，爬树打水漂，爬电线杆。
读三年级的时候，母亲让我每天放学去扒柴。我四点半放学，一笊篱一竹篮（大）出去，扒到平篮回来。
针叶松柠檬桉叶有一种特别香气，我倒进柴间，搬小凳子，门口有条小沟，平时都是干的，我把小凳子放进小沟，舒舒服服坐好。
头上是子良二哥的房间窗户。
六点正，“原文再续书接上一回，上回讲到……”
从窗户飘出来。我竖起耳朵，走进千军万马或者刀光剑影。
是的，八十年代中期，珠江电台的说书，《杨家将》、《薛仁贵》，不记得有没有《隋唐演义》、《七侠五义》这些。
我家那时候好像也有一个坏的海鸥牌收音机，满面尘土，也没谁摆弄，只记得台风的夜晚里家人围着它，听天气报告，“北部湾北部海峡东北偏东风八到十级，阵风十二级………”外面地动山摇，风呼啸横掠，家里一灯如豆(台风必然停电)，大家围坐，有一种奇异的温暖。
扯远了啊。
那时候，子良二哥大约六十岁了吧，因为辈分相同，我们小不点们也称他为哥。他以前当过生产队长，七个孩子，最小的“七哥仔”，和我同年。他们家人多，有一大一小两栋房子(都是泥砖屋，全村都是)，他自己住在小的房子。他好像每天都会喝点酒，收音机早上中午晚上都会响很久。
我在门口小干沟听说书，每天6:00—6:30，大约听了一年多。
如果当时我知道“金不换”这个词，我一定会用上它。
不过，不知道更好吧。无以名状的东西，能放在心里。可以名状的东西，往往容易放在嘴里，然后，轻飘飘地说出去，多肇事端。
我后来怀疑那是郑达的声音，但是没去考证。
郑达现在还主持着珠江电视台《今日关注》，如果80年代他就说书，那真是艺术不老松了。
那一年多，肯定有暑热，也有严寒，小干沟里很逼仄，夏夜也聚蚊成雷吧。但我完全不记得这些，只记得那种纯粹的快乐。
现在想起来，所谓“至乐”，不过如此。
引用尊敬的飞扬兄的一段话：
“人之所以无趣，源自于曾经很欣赏的事物，被彼此之间变成拿来攀比的事物，欣赏的视角变成了比较的视角，人便不能再享受事物，只是在承受因为比较而带来的因果。”
萨特也说：他人即地狱。
多少事情，当时只道是寻常。人长大了，就容易张牙舞爪，以为那个虚张声势的人，就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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