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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横山一一我的情与痛

万怀玉

无远故居念未休，

奈何老屋变田畴。

晨曦极目横山雾，

夕照近观池水流。

先祖坟前常祭扫，

兴慈塔下偶寻幽。

童年自此失芳迹，

缕缕情丝系暮愁。

爱不夠的乡山

大横山，笔者生于斯，长于斯，世世代代相依相伴，给我的童少年时代，带来过许多终生难忘的快乐与甜蜜。许多文人骚客，用文墨诗词歌赋，颂扬赞美。可是我做为乡山的子孙，游过华夏大山名岳，也留下数篇拙文芜词，而我的乡山，却至今未能用一篇暖心的文字，表达对她的赞美、怀念与感恩。文笔固然浅薄，深情却从未淡漠。多年前，三次随采风团，游过离老家近百公里的老嘉山，写过一篇：老嘉山一一我故乡的山。可是大横山却是我朝夕相伴的故乡之山。岁月流年，但在我少小时代的心中，永远都是峻拔巍峨、神圣而又神密的峰峦，我的祖祖辈辈，在她的脚下仰望着，依托着，敬畏着。

不久前与家人同行的一次瞻望，又让我平静的心，涌起阵阵涟漪。那两座少时心中巍峨的大小宝塔，而今虽已残破，却仍然昂然挺立，大宝塔（兴慈宝塔）虽已残破，却被列入省级保护文物，周至今未修，现已封闭。小宝塔雄姿未减，依然昂首挺立，可那周边原有的高大原始的古树，却早已毁于50年代末和六十年代初期。当年大宝塔，我们曾屡次攀登，在塔顶玩乐，周边也曾是我们牧牛的去处，在高大的栗、榆、橡、槐古树下，弹弓打鸟，爬树掏窝。放牛鞭也常常炸响在红石崖（那时我们叫它红土畈），母亲还曾带我去挖过腌鴨蛋用的红土（淹出来的鸭蛋口感好，蛋黄红，不易坏）。在当时孩子们眼中，並非如今天，是一片火焰般炫目，形态各异的奇特佳景。蓦然间，那大半个世纪前的原始胜境，又如过电影般，一幕幕在眼前涌现……

茂林修竹，山花烂漫，古树森森，山泉潺潺，奇石举目可见，野果遍布山间。春天，大片的蔷薇花姹紫嫣红，金银花清香袭人。更多的是不知名的野草花，红白黄粉，满山遍野，更有棠梨花雪片似开满枝头，山枣花细碎成簇，溢出淡淡的清芬，沁心益脾。盛夏浓荫遮天蔽日，蝉鸣充耳，秋令更是山珍野果遍布，那一串串山里红，那缀满枝头的野山枣，墜落满地的板栗，每毎上山都有颇丰的收获。只是需三人以上成群前往，並需带上铁叉棍棒，以防野猪餓狼的袭击。

作为祖居山脚下，被家山呵护的子孙，虽然无法靠山吃山，因为此为孤立的小山，周长也仅二十余公里，能滋养周围众生的资源也是有限的，故靠山却难以吃山。至於传说中的那些美景胜迹，而今，或荡然无存，或残垣断壁，近山村民们也很少光顾那些早已不复存在的、神话传说的遗迹，而观赏最多的还是充满神密感的大小宝塔，尤其是大宝塔，近前或攀登，总带着敬畏之心，战战兢兢，深怕神仙显灵，一旦得罪便灾祸临头。那些传说中白龙洼、仙人洞、无意井、柴王城等遗迹，儿童好奇心使然，虽然跟随大人去过，但在孩子们心里，实在稀松平常，一点都不好看好玩，总觉得索然无趣，就再也没有兴致光顾了。

尽管对这些传说中的遗址遗迹，都有许多神话故事，最多的就是杨二郎担山撵太阳，可那必竟太遙远，太神乎，对孩子们有特别吸引力的，还是听大人们说山上的豺狼、野猪、狗獾蟒蛇之类，既害怕，又想一睹凶颜。还有那百鸟和鸣及各种山果野味，也是孩子们美好的期待，於是打鸟，掏鸟窝，上山采野果等，对孩子们来说，都是其乐无穷的事。因为那时候，还没有保护的政策。

开启理想之门

五十年代初，大横山北坡脚下，建起了农场，数十间二排崭新的灰色砖瓦房，特别亮眼，农场有职工二三十人，可能隶属管店农场管辖，至于职工的来源，以及生活待遇，不得而知，但在一个十岁左右儿童的记忆中，他（她）们都很自豪，朝气蓬勃，充满激情，包括周边的群众，也都很羡慕。

一次农场通知周边村庄，说晚上放电影，那时从未听讲放电影是怎么回事，都觉得十分好奇，晚上还没入黑，农场大院便挤满了周边十余里方圆的老百姓，其实那只是幻灯片，当时称土电影，通过放映机，放大到屏幕上，只记得是解放战争的图片，既便不能讲话，人们仍觉得新鲜惊奇，再后来陆续放纪录片和故事片，每次都是母亲带着我去的，散场后，母亲总是说，你看那多神乎，一个人用手摆弄几下子，就能放出来像真人一样，真能！你好好念书，长大了，要能学会这个本事，妈也就知足了。从此，好好念书，长大学会放电影，就成了我少小时的心中理想。

以后，农场在不断发展，耕作收割也逐渐从传统的牛、犁、耙、锄、镰等原始工具，很快就换成了马拉农具，不久，便用上了机械化，拖拉机耕田耙地，在午季麦子成熟的时候，又使用了收割机，这些机械化的作业，让附近农民羡慕不已，常常跟在田边地头观看，每当此时，妈又希望我长大了，要是能学会开拖拉机收割机也是个好本事，总夸那些司机很气派。那时虽已是五十年代中后期，但农村还是很落后，交通不便，信息封闭，对外边的世界几乎一无所知，所以突然的新变化，也让村民大开眼界，觉得这些都只有读书人，才能学会的本领。直到后来，农村变化突飞猛进，我读书的学校，越走越远，从山村到小镇到县城，再到省城，妈再也不提让她儿子去学习放电影，去学习开拖拉机了。但那些幼时纯朴的理想，却是我为了不辜负妈妈的期望，让我在最困难的时期，坚持读书的原动力。虽然大横山农场，以后如何解散，职工去向，我已不在关注，至今也没有查到相关资料，但我在启蒙读书时，因家庭条件差，父母哥嫂均系文盲农民，母亲从未敢奢望她的儿子长大能干什么大事，而这小小的愿望，却缘于山脚下的这个小型农场。至今，还让我记忆犹新。

山脚下长眠着至亲

青山之麓，绿水之畔，有我的至亲至爱在此长眠。毎至清明中元，尽管有眼前青葱翠绿的山阜，万紫千红的烂漫山花，却都难以消除眼前的至亲坟冢，刻在心中的痛楚感伤。就这样岁岁年年，清明年节，绵延着溟溟中的血脉之缘。《武陵春.思母》：隔断阴阳三十载，至痛淹清明。绿草黄花伴母茔，春令总伤情。杜宇催归声泣血，溟漠绝音形。负疚庸儿叩娘灵，天国享安平。每年几次携儿孙，扫墓祭茔，贴近着青葱永恒的乡峦亲山，情痛交织两依依。

二次意外留伤痕

想起普希金的诗句：……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会过去，而那一切过去了的，都会变成亲切的怀念。虽然我的祖山，曾给我留下痛苦的阴影，大多都会被无情的岁月冲淡，留给我深切地怀念。

对于生活在山脚下的村民，上山是家常便饭，但小孩子们，却不敢随意上山。因为山林茂密，灌木杂草丛生，完美的原始生态环境，让那些野生动物野猪狼蛇，经常出沒伤人。又传说在一个大雾天，有人看到一个巨大白莾，将身体绕在大宝塔上三圈，头伸到塔旁的寺井里喝水，所以每次上山放牛都结伴三人以上，拿上棒棍等。一次放牛到大宝塔，几个孩子经不起好奇的诱惑，又大着胆去登宝塔。刚上到塔顶，快乐的心情，驱使我唱起了：雄赳赳气昂昂，跨……刚唱一个字，一个同伴突然惊呼：蛇！我们四个孩子吓得赶紧往下跑，我刚到下面，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跌了一跤，前额刚好磕碰在一个小尖石上，顿时血流不止，同伴用手帮我赶紧捂住，我立刻又脱下上衣捂住伤口，赶紧骑牛回家，家人带我去小镇上诊所，在两眉之间有近半寸长的伤口，作了清洗包扎，那时小镇诊所是中医，不会缝合伤口，从此，隔天换药，近一个月才好，至今仍留有疤痕。

另一次，是一个秋天，正是各种山果成熟的季节，我们三、四个小伙伴，去山上採野果，当走到那个传说中的仙人洞附近，听大人们说，仙人有银牛银犁银耙，他同情农民的辛苦，夜间，帮农人耕作，然而贪婪的农人，却听道人的蛊惑指点，竞试图偷窃银制农具，后仙人恼怒，便关闭了洞口。一种神密感，让我们总有些战战兢兢。突然我们都同时发现不远处，有一片十分抢眼的山里红，便争先恐后地去抢摘，我与另一个小伙伴，突然被脚下的葛藤绊倒，我的左上嘴唇又磕在一块石头上，顿时流出鲜血，另一个同伴脸上，也破扎刺划伤，四个小伙伴，顿时都停止了脚步，不再抢摘，很快用我的衣襟捂住伤口，宁愿舍弃山果，都要陪我回家去医院，我却坚持让他们把山里红摘完再走。这次跌伤，又在我的左上唇，留下了约一公分长的疤痕，现仍隐约可见。

一碗豆腐的悔恨

大横山无峰，山顶平坦约百余亩，这里传说曾是柴王城旧址，附近有金牛池遗迹。当年也曾与三个放牛的小伙伴，把牛赶在这里打汪（洗澡），战战兢兢地盯着池子里的四条黑牛，看有沒有黄色的金牛出现。结果，只能是失望。

五十年代中期，大横山农场，在传说的柴王城旧址的平地里，开荒种了数十亩芝麻。因农场职工人手不够，芝麻需要人工薅锄除草中耕，便顾用周边农民，我母亲和哥嫂都去打零工，因要赶时间除草，故中午需送飯在山上吃，那天父亲把烧好的饭装在一个大竹篮里，送的主食是馒头，莱是一大碗烧豆腐，一碗咸菜，一碗炒豆角。父亲把饭菜用篮子装好，再三告诫我上山走慢点，千万不能跌跤，我们结伴三人，从山的西坡上去，西坡石头多树少，有小路，相对安全些。

三个小伙伴从家走到山脚下二十分钟左右，爬山也用了约半小时，好在气温较高，飯莱都不会凉。等我们离母亲她们锄草的芝麻田仅有二.三百米远的时候，走路时就有点放松了，只顾看前面，没有注意脚下，一不小心，被小道上的石头绊倒，顿时竹篮倾倒，饅头是包在纱布里的，咸菜是盛在瓶子里的，没撒。可是盛在碗里的烧豆腐和炒豆角几乎全都撒在地上，那两个小伙伴也不知所措，我顿时吓得大哭，觉得闯下大祸，赶紧用两手从地上将豆腐往碗里捧，不顾已粘满草屑砂土，看那碗里乱七八糟的豆腐，更是不知所措，哭得更加伤心，二个小伙伴也无奈，我让他们先走，我不敢去面对辛劳半天，早已饥肠辘辘的母亲和哥嫂。几分钟后，母亲来了，看到这情景，只叹了口气，並没有太责怪我，说算了，不是还有咸莱吗？把豆腐倒掉吧，那不能吃了，没有事。那时农村都很贫困，一碗豆腐，算是好菜了。我跟着母亲，一道来到田头，低着头，眼泪还在眼里打转，都不敢看哥嫂。他们没有一个责怪我的，哥还安慰我说，这点小事就抹泪，哪像个男孩子。他们越是这样，看着他们吃着馒头就着咸菜，心里别说有多难受。同村的邻居，也把他们的熟菜匀出一些给母亲她们。

六十多年过去了，我仍然清晰的记得当时的情景。从此，每当我经过这里，就想起那次因不小心犯的过错。这阴影在我心里，随着流光逝水，已经渐远渐淡了，然而，几十年后，它已成为亲切的怀念了。可那亲人长眠之地，却是我心中，一生难以抚平的伤痛。

大横山，这是我故园祖祖辈辈，仰望敬畏，相依相伴的山峦，千百年来，给予了山下的子孙深深地情，无私的爱，永远温润着周边数十里内子孙，并将世世代代铭记感恩。那长眠着的我的亲魂，也将永远依附山的庇荫，慰籍抚平着我一生的伤痛。

五岳三山壮九州，

乡峦寂寂耸心头。

相依世代同风雨，

眷眷情思淡淡愁。

文化明光|我为家乡代言

图片：网络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