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 于绍江：麻哥的故事

麻哥的故事   

麻 哥 的 故 事

文｜于绍江

麻哥学名叫周景奎，很少人知道他的名字。老少都喊他麻哥哥，其实，他并不怎么麻，脸上除有几道赖痕外人长得倒也精神，在我们耐火材料厂也算是块材料。

他手艺好，还会开拖拉机，到过新疆，去过伊犁。他也是我们机修车间的“三锤王”。内行人都知道，一个“键槽”正常得一，二个小时才能剔得出来，而麻哥只用三锤就剔出来，而且又平又直。用他的话说我的活“鸟毛不差”,因此，他每天早早的完成任务，扬长而去，班长，车间主任也拿他没辙。

他除了弹一手好三弦，而且还有一副好嗓子，闲暇之余他坐在大石碾上，能唱出一曲曲撩人心动的民间小调。尤其那首“十八摸”，撩得大姑娘，小媳妇脸发红，心发跳，光棍小王憋不住尿。

麻哥除了弹琴唱歌外，最大的毛病就是嗜酒如命，而且酒后无德。他酒醉的奇闻异事很多，就拿那年冬天来说吧，半夜酒醉回家，逮到老婆一顿猛揍，又罚二个儿子“大扁，二扁”跪在床前，然后把肚里的污物飞流直下三千尺。他家的小狗贪吃，吃了他的东西也醉倒了在地上。

第二天早上，他家出现这样的场面，老婆半裸着跪在床上哭泣，两个儿子也跪在床前冻的瑟瑟发抖，再看那只小狗，也醉的四脚朝天，不醒狗事。再看看麻哥，正搂着酒瓶呼呼大睡。当时，我们的侉厂长也没饶他，用带丁子的皮鞋狠踢他的屁股，又用一盆凉水浇了下去。用山西话骂他：“狗日的麻哒哒，尿喝死你”。结果不免要写检查，检查都是我给他写的，像这样的检查也不知道写多少份。

在那个年月里，凡是紧俏的商品，都凭票供应，不像现在革命小酒天天喝，麻哥一个穷工人难饱酒福。于是他就想尽办法寻酒喝。有一次他拿半斤瓶到代销店打酒，酒打给他了，他却不走，营业员老王说：’三麻子酒打好了你还不回家过酒瘾？麻哥拍拍空酒瓶说：“酒瓶能撒了撒了”？老王看看酒瓶，果然空空如也，心里纳闷，记得是给他打了，怎么转眼之间魔术般的变成空就瓶子呢？活见鬼了！麻哥信誓旦旦的说：“我还能赖你半斤酒不成”?原来，在老王转身给别人打酒时，那酒被他咕噜咕噜“久旱逢甘雨”了。

他除了蒙酒，还会钓酒，他把葡萄糖水的瓶子，用麻线栓着颈儿，顺着一只袖筒穿到大衣后面，到了代销店，坐在酒瓮的盖板上，一面和营业员聊天，一面用拢在袖筒里的手，把麻线顺到酒瓮里，酒瓶悄无声息的沉了下去，然后在慢慢的收拢，神不知，鬼不觉，一瓶酒就被他钓了上来。

事不过三，次数多了就被营业员揪了狐狸尾巴，营业员拿他也没有办法，这样在就瓮里多加几瓢水，加强防范而已。

酒票有限。蒙酒钓酒失灵，麻哥就到处蹭酒，蹭酒有两种途径。一是哪里热闹哪里去，放鞭炮不是结婚就是小孩满月。他穿上长袍，歪戴礼帽，怀抱三弦，走上前去，一躬到底。祝结婚的幸福美满，祝小孩长命百岁，再弹上一曲“喜盈门”，引的宿舍的小孩跟着他转，高呼:周麻子来了！周麻子来了！他也不恼。这时候，主人拎出一瓶酒，有时还塞给他一条猪尾巴，他也不客气，也不坐席，拿着就走，引得一群孩子跟在他后面起哄。因为他的穿戴太可笑了！

二是吃饭的时候，喜欢到车间主任，和销售人员家门口去窜门子，哪家饭香哪里去，有点吃大户的感觉。干部们为了图个清静，赶快匀点小酒打发了事。

那时候兴用粮食换酒，他隔三差五偷些米去换酒喝，老婆发现米少了装着不知道，便留了个心眼。有一天，半夜三更麻哥拿了一条大裤衩进了厨房，后又猫着腰不声不响把一小袋米藏到菜地里。老婆趁他离开，不动声色的来了个移花接木，鸡叫三遍，麻哥鬼鬼祟祟的架着裤衩来到酒店，伙计见是老顾客免了验货手续，过秤后毫不介意倒进米缸里。伙计惊叫，：“三麻子，你看！”，麻哥凑过头，却看见一袋沙子鱼目混珠了，气得胡子乱颤，回家找老婆算帐，老婆早带两个小孩藏起来了。

麻哥死了，死掉二十多年了，死因是酒精中毒，临死前我拎两瓶优液去看他。再不好他也是我师傅，我倒了一杯酒给他，他接过闻了闻喝不下去，原来他脚后跟烂了两个大洞，喝进去的酒顺着洞里流出来，死的很痛苦。还好，被他欺负一辈子的妻子一直守在他身边，两个儿子也带大成人。

麻哥只活了55年，好手艺，活到现在也能成为大国工匠。他除了喝酒惹人烦外其实也算是个好人。一生诙谐，幽默。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音乐代，他丰富了我们的精神生活，直到现在提起昔日耐火厂的周麻子，同龄人也许记得那个衣着长衫，歪戴礼帽，怀抱三弦摇摇晃晃走来的麻哥。

为了忘却的记忆，也算是对师傅的緬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