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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隆冬的晚上

文/杜传海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的一个晚上，具体是哪年哪月哪个晚上，我真的记不起来了。反正是一个寒风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吃过晚饭也不过七八点钟，我从家里裹着一条半旧的棉被出了门，在隆冬的黑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去生产队的牛棚服侍牛。牛棚离我家大约近千米，需要走过十几户人家后，还要穿过一片七八十米长的菜园地和一面百十米的池塘，才能到达位于村庄尽头打谷场上的牛棚。

说到这，有必要先交待一下生产队养牛是怎么回事？

在那个以生产队为基础的人民公社时代，牛是生产队的主要劳动工具，是用于耕田耙地打场的主要劳动力。所以，在那个为实现农业机械化而奋斗的年代，离开了牛，农民就无法生产生活。因此，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把牛作为重要的牲口来饲养。春夏秋季，有专门老人或孩子放牛，让牛吃饱吃好了干活；冬季，没有了漫山遍野的青饲料，生产队就将牛统一饲养在几间大的屋子里，有专门人员进行服侍（喂养）。一般一个生产队有大大小小十几、二十几头牛，需要三四个人服侍。白天，他们将牛牵到室外晒太阳，定时添加饲料（主要是干稻草），定时牵到附近池塘里饮水；晚上再牵到屋内饲养，夜里还要定时将牛牵出室外把屎把尿。所以，服侍牛也是个不容易的活。我家那时人口多，家庭负担重，为了多赚取工分（在生产队劳动的计酬方式），每年冬季，父亲都会为生产队服侍牛。我那时也有十几岁了，经常帮助父亲为生产队喂牛。除了白天到牛棚给草料、饮水，有时晚上也睡在牛棚里。

再说那个寒风刺骨的黑夜，我出了家门匆匆向生产队的牛棚走去。虽然我经常走黑路，但必定年龄小，心里突突地跳，非常害怕，想着快一点到牛棚。隆冬的黑夜里，四周一片寂静。往日，虽然入夜，尚有天上的星星照耀着我。但我天生不敢看星星，尤其是黑夜一个人看星星。而今晚，竟然连一颗星星也没有。在这样的黑夜里，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走在那熟悉但并不好走的小路上，没有遇到一个人，只能看到那黑暗中的房子、草堆、树木比其他地方更黑一些；只能偶尔听到远处传来几声“旺旺”的狗叫声和自己发出“咚咚”的脚步声。走到有住户的地方，看到那两扇门缝透出的微弱光亮，心里倒有几分安全感。但到了无人的菜园和池塘时，除了对黑暗的恐惧，还要防止稍不留神就可能碰到菜园那带刺的篱笆或一脚踩空掉进冰冷的水里。我越想越害怕，索性放快步伐小跑起来。“搜、搜”，正在我一路小跑的时候，在菜园与塘埂交界处，一道白光从我眼前闪过，搜的一声飞进了菜园深处的篱笆下，不见了。我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手将被子撂到了一边。

“这是什么？”我坐在地上，脑袋里不断闪着刚才的一幕，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更不敢深入寻找。重新振作以后，我从地上爬起来，拾起被子，看看四周，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再次撒腿向牛棚跑去。

来到牛棚，我压抑着突突的心跳，和其他几个人一起将牛牵出屋外拉屎撒尿后，便拱在稻草堆里睡下了。因为刚才的一幕，我和衣躺在被窝里，不知是因那多如牛毛的寄生虫在身上闹腾，还是刚才的白光心有余悸，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心里老想着，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是狗？兔子？猫？还是猫猴子......?

想着想着，我便迷迷糊糊地进入了一个金黄色的收获季节。劳累了一天的人们陆续进入了梦乡。我从家里随便拿了一条毯子出了门，迎着皎洁的月光向离家千米远的稻田走去，前往看守那下午收割完未运走的稻子。那晚的月光特别明亮，挂在天空又大又圆，能够清晰地看到嫦娥姐姐在桂花树下织毛衣。我走在田间小路上，几百米远的地方清晰可见。我想，这样亮的夜晚，谁来偷东西，我一看便知。快到要守护的稻田了，猛然间，在一个田畈埂下，有两只雪亮的绿茵茵的光向我袭来。我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不知哪来的勇气，立刻向发光的地方走去。快到光源时，只听“喵”的一声，一道白光向前窜去十来米。“这是哪家的猫，大晚上的跑到满田野湖里打野。”我自言自语，随着猫儿向前跑，一心想抓住大猫。刚到猫跟前，“喵”，又一声怪叫，那家伙又向前窜出四五米。这会儿我看清了，这是一只纯白猫，没有任何杂色，足有二尺多长，又肥又胖。我立即来了劲头，听大人们说，纯色猫有大补的功能。我一定要抓住它，好给家里改善一下长期没有见肉的伙食。想着，我蹑手蹑脚地慢慢靠近那白乎乎的东西，哪知刚要用手去抓，“喵”又一窜，那家伙又飞出了五六米。我屏住呼吸，再一次向白猫靠近。这次，我吸取了上次用手抓的教训，将毯子打开，待接近白猫时，说时迟，那时快，我一个健步冲上去，将毯子整齐地撒在白猫身上，双腿跪在毯子上，两只手紧紧掐住白猫不放。“喵、喵”，只听得两声惨叫，感觉毯子下面似乎突然变硬，没有了那肉乎乎的东西了。我想，这猫真是狡猾，又让它跑了。但当我拿掉毯子时，奇迹发生了。你猜怎么啦？在月光的照耀下，我的眼前，也就是原来白猫所在的地方，竟然有一堆白花花的银子。

“啊，老天爷啊，这原来是只银猫呀。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你发什么财了？快起来把牛尿吧？”同屋的人将我喊醒。原来这是一个梦。

不过，这个梦倒是提醒了我，今晚的那道白光是不是送给我的银猫呢？

在随后的几个晚上，虽然也是寒风凛冽，黑夜沉沉。但我每走到那菜园与池塘之间，便期盼着那道白色的东西再次出现。可遗憾的是，七、八个晚上过去了，那道白光始终没有再现。渐渐地，我便失去了信心，不再特别想着此事。

大约半个月以后，像是那个梦一样的夜晚，月光高照，大地一片通明，我照例裹着被子去牛棚。有了月光，明显心里不再那么害怕，边走边哼着快乐的小曲，晃晃悠悠地向牛棚走去。不知不觉来到那个菜园与池塘交接的地方，突然，在菜园埂下，两道白光直向我射来，接着又是“喵”的一声，我虽然吓了一跳，但立即定下心来。心想，“这家伙又出现了。”我定了定神，向白光处观察，发现在菜园埂外下面有一团白乎乎的东西，像是一只大白猫。我心里马上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梦。“这是我那梦中的猫吗？”我一定要抓住它。抓住它，说不定真的能发财呢？这时，我又有了发财梦想。我边想，边试图接近它，快到近前时，只听“喵”的一声，那猫窜出了老远，向塘埂方向跑去。我立刻放下被子，随后就追。哪知这塘埂路窄，且塌陷较多，一不小心，“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顿时，我半身裤腿穿过冰层，两只脚和裤腿站在了冰冷刺骨的水中。我迅速地抓住塘边的杂草，方才立住身子。这时的白猫被我掉进水里一吓，早跑的没踪影了。

我从冰冷的水里试图爬上岸，但由于冻的腿脚麻木，怎么也上不了，两只手也在水里胡乱地抓。哪知这一抓，一只手竟然抓住了一个活物。你猜是什么？竟然是一条足有三斤重的大鲤鱼。那鲤鱼在我手里一动不动，任由我把它托上岸。此时此刻，我真想在水里多抓几条鱼，好美美地吃上一顿。但那水实在是刺骨的冷，我不得不哆哆嗦嗦地爬上岸，捡起鱼，裹着被子向牛棚跑去。

 

编辑：董祖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