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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荐|曹兆才:明光的记忆(之七)


明光的记忆(之七)

最近明光知青举行70岁生日聚会活动。知青时代的漫漫岁月,逐渐泛黄却依旧有说不完的故事。岁月曾经告诉我们,怀念那个贫穷但不乏温情的生活片段,是一部没有经过剪辑的史料,镌刻丰碑。岁月曾经告诉我们,它铸就知青一代的意志品质和人生感悟,也是这一代人特有的生命价值,品读一生。岁月曾经告诉我们,记忆更应该是一种思想、一种眷恋,而不至于抚摸伤痕,我们早已用韧性嚼碎了所有苦痛,其修远兮。

我阅读过释迦牟尼的一句话:“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出现的人,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所以我也相信,无论我走到哪里,那是我该去的地方,经历我该经历的事,遇见我该遇见的人”。

在我年青的生命中,遇见岳大妈一家人,我至今相信。岳大妈常说:俺大女儿嫁到白沙王,一年不回家几趟。你和喜章哥像亲兄弟一样,就多一个儿子呗。说着笑哈哈的,脸上皱纹叠起,一颦一笑之间自然流露出淳朴的神情。


自从搬到岳大妈家住宿后,每天清晨东大塘按时传来“啪啪啪”有旋律节奏的声响。小媳妇们忙着把浸泡塘边脏兮兮衣服,用力拖起来甩在青石板上,擦抹碱粉,搓几把,反过来调过去用棒槌敲打。手忙嘴不停,三个女人一台戏,说到什么私密悄悄话,鬼鬼叽叽的,一个不让一个,互相泼水嬉闹。喜章哥和我在另一头塘边刷牙洗脸,冷不防溅了一身水。反而惹得小媳妇们红颜怒目:不要个X脸,哼,还竖个耳朵听。喜章哥知道这几个娘们能打能上,缠不了。上一回差点儿给他裤子扒掉,赶紧拉住我扭头就跑。小媳妇们“狗撵甚”(明光方言)一边哄笑一边追逐泼水不罢休。

一声声棒槌颤音,槌出了村落寂寥的情趣和欢乐,槌出了农耕文化的乡风俚俗,槌出了家家生息炊烟的飘香四起。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这棒槌声经常回荡在我的记忆里,拍打着我心灵的堤岸;留给我一声声不曾消逝的跳跃音符,一帘幽梦。可想当年的小媳妇们也槌来了夕阳西下的蹒跚身姿。问候一声,你们好吗?我久久不能忘怀。

每天清晨岳大妈打扫家院拾掇干净。然后在锅屋灶台忙碌不停。一会儿往灶膛添一把柴禾,轰然一声火舌窜出;一会儿把和好的玉米面捧在手里,拍成一个一个小面团,顺着锅沿边水溢不到的位置,蘸一下水贴满一圈,锅当中煮咸鱼豆腐。我和喜章哥在锅屋后的菜园地摘南瓜,都闻到从锅缝钻出的热气香味,那真香哎。


家院枣树粗壮叶茂,展肢伸开的臂膀上,一米晨光映射翠绿重影,望见长满圆圆的青枣,成串赘枝,点头微笑。小方桌上摞着玉米饼、绿豆玉米糊稀饭、咸鱼豆腐、腌韭菜豆子。一不留神,刚刚滴落几颗在菜碗里的青枣,就被岳大妈两个小孙子小强和芒尖,争抢着一口塞进嘴里,囫囵吞枣。乐得岳大爷拿起烟杆敲打孙辈的光葫芦头,引来阵阵笑声。农家粗茶淡饭里有着天伦之乐的甜津,有着乡土风景的烟火。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岁月流逝,时光清浅,那淡淡萦绕的烟火,还经常轻盈地飘渺在我记忆里,又闻到空中散发燃烧柴草的清香;又让我融合重温在岳大妈家生活的日子。胜似父母滚烫的心,始终温暖着我,怆然泪下。在知青的记忆里,真有剪不断、理还乱的一生牵缠。

回想起那时的岳大妈有50多岁,消瘦矍铄。哪怕再忙得“跟斗流星”(明光方言)也得把自己打理一番。蓝布大襟褂褪色整洁,灰白长发梳得光溜水滑盘结发鬏。大大眼睛、温柔神采,个性好强、心存善念。一看便知是干净利索体面的人。


有一天喜章哥大舅来了,手摇拨浪鼓,肩挑一付货箱。上面一层玻璃方格花花绿绿,头绳发卡、针头线脑,会变魔术一样什么都有。大舅一身黑衣黑裤黑布鞋打扮,足有1米8的个头。晒得乌黑显露两只大眼睛炯炯闪动。走步稳健、腰板挺直,酷像足迹江湖的侠士。喜章哥告诉我,大舅姓赵家住津里,常年“溜乡”(明光方言)走村串户,小本买卖。

大舅听说我是上海知青住宿喜章家,热情寒喧几句,坐在蔽荫的枣树下,谈笑风生。大舅从小念过几年私塾,谈吐慢条斯理却声如洪钟。多年游走四邻八乡,一脸刚毅沧桑面容,可见历练风尘世故,稔熟于心。大舅实在人,并非咬文嚼字、附庸风雅之士,子乎者也,娓娓道来。大舅说:曹哎,在喜章家好歹有个照应,不孬。你看不管什么朝代什么时辰,“仁、义、礼、智、信、忠、孝、廉、耻、勇”历来是做人的规矩。上海学生背井离乡下放农村,吃苦受累是必经这一道关口的磨难。《孟子》说,“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眼下吃得起苦终有一天瞎子磨刀看见亮哈。字字珠玑,言简意赅。

中午岳大妈打酒买菜,招待很长时间没来串门的大舅。岳大爷从林区赶回家,留大黑看守护林。大舅能搞几杯,划拳行令,谈古论今,不亦乐乎。从大舅闲谈中,引经据典,透彻做人的哲理教诲,于似乎教会了我一些什么,只觉得心里敞亮有道理。让我深受感动,站起身双手举杯向大舅敬酒,先干为敬,表示钦佩。接着大舅猛喝一盅酒抹一下嘴豪爽说:我们爷俩就不客气啦,三天后,你和喜章到津里寒舍作客,请你喝酒。我受宠若惊忙和喜章哥连连应道:谢谢大舅,三天后见。


趁送大舅到村口,我拿出全国粮票跟大舅换几元钱留备用。大舅酒醉饭饱摇着拨浪鼓,渐行渐远。“溜乡”曾是乡村独有的一道风景,人有“三急”若遇尴尬,大舅老不欺少不哄,及时出手帮困燃眉之急噢。

生产队午季收割小麦后,兵分两路。一是种植玉米,叫七季。秋后收了玉米再种植来年的小麦。另一部分田就灌水种植水稻。农活日程井然有序,知青在广阔天地里不断地锻炼自己。


这几天种植玉米,俗称“点玉米”。一块田里村民们一前一后,两人一组,依次一字排开,像列队出操一般。我和喜章哥一组,他手握铁撅头刨开一个一个小土洼,不深不浅全凭手上功夫。深了或浅了都不利于种子的生根发芽。把握土洼排成直线和前后空间距离,有利于日照通风生长。我跟在喜章哥后头,端着装玉米种的干瓢,手把手教我,顺序把玉米种投进土洼后,覆盖上刨出的土,轻轻用脚踩平踏实,保持水份不流失。待到秋季绿油油的枝叶,包裹一身黄澄澄的玉米棒崭露头角,披挂金丝线似的胡须,是那样的灵动、那样的喜俏,我已陶醉在意境中了。

秦同学和陈老大分一组“点玉米”,混合在村民的人群里,风吹日晒,已辨别不出是上海来的知青。陈老大却嬉皮笑脸地催着秦同学,大声学着上海腔:侬快一眼好伐勒,我吃不消勒哈。男女老少听了开怀大笑。小媳妇们一齐叫嚷:我滴个天咧……笑得直不起腰险些岔气,顺手抓起泥土朝陈老大劈头盖脸洒去。


三天后,喜章哥说摆渡到津里很近。走在狭窄田埂上10分钟到七里湖畔,遥望对岸是津里。津里镇东、西、北三面临水,为七里湖重要渡口,故名津里。有着悠久的文化历史,曾是七里湖边水路要塞。古时候,连通洪泽湖、京杭大运河、淮河水道的港口小镇,根据其名,便知晓(津、渡口)即在渡口里的集镇。

七里湖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似天地间笼罩了一层薄薄的水帘,如烟、如雾、如云。赤脚趟过湖边荒草淤泥,跨上停泊在湖中央小木船,左摇右摆,胆战心惊,我紧紧拽住喜章哥不松手。辽阔七里湖白茫茫,一望无际。四周寂静得只听见哗哗水波涌动,船檐几乎贴近水面。一条无名氏小船似迷失航向,逆舟漂泊,一意孤行。又一次又一种提到心口的恐惧与孤独,我害怕极了,忐忑不安,闭上眼睛。


津里小镇一条街,不太长。岁月碾压的青石板路坑洼不平;岁月浸淫的青砖白墙黯淡斑驳,屋面黑瓦铺盖的马头墙迎风伫立。街面两旁商铺林立,杂货店、供销社、照相铺、小饭店、粮店等。赶集人群熙熙攘攘,肩挑手扛,背着鼓鼓囊囊的蛇皮袋,行色匆匆。我买了5包2角9分钱1包的东海牌香烟,算是给大舅的礼物。

大舅见我们到来,忙从堂屋走出相迎。大舅家三间瓦房带家院,条石彻垒的花台种满向日葵、夏菊、紫薇、牵牛花红杏出墙,朵朵水灵妖娆,竟会叫人抒发怜香惜玉、呵护疼爱的直觉。

大舅妈和喜章表弟忙碌了一桌子菜:粉皮花生拌菠菜、干切咸鸭、驴蒿芽炒咸肉丝、青椒炒毛干鱼、黄鳝烧肉、银鱼炖鸡蛋、豆饼煮鲫鱼、蹄膀汤。哇塞,下乡这么长时间没见过吃过这么多丰盛的菜。萍水相逢,一面之交,一股家庭温馨的暖流冲洗心中隐隐的伤痛,灼热抚慰。

大舅热情好客又善解人意,见我喝酒脸红,不派酒随意喝,感觉如沐春风、舒适坦然。喝酒之外有一种情感交融与体贴,营造一种文化氛围,真知灼见。大舅长叹一声说:我年轻时血气方刚,走南闯北,见识可多啦。人这一辈子有得有失,荣辱不惊。《老子》说过,“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曹哎,老古话够学用一生一世唉。说着自倒自饮连灌三盅满杯酒。

星星还是那个星星,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人们常说,秋天是思念遐想的季节。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端坐在窗台前的台灯下,写稿记忆这段明光往事,直抒胸臆,胜读十年书。

我认可50多年前,命运的轨迹指定我来到安徽明光,我知道那是我该去的地方,经历我该经历的事,遇见了我该遇见的人一一岳大妈一家和好喝酒的大舅。他们教会了我许多许多……

至今受用。

图片视频:网络

编辑:董祖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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