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愿美好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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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时候，非常渴望，非常努力地渴望着长大、快快长大，总觉得长大了就能干自己想干的事，去自己想去的远方，总以为，长大了就无所不能，总觉得，长大了就不会受委屈，想有什么就能有什么。于是，一年里最喜欢的就是冬至，因为冬至到，冬天就到了，而年也就近了。

        因为我是农历腊月初一的，过了冬至，大约半个月后我就过生日。我就觉得，过了冬至，我迅速过了生日，就长大了一岁。冬至似乎是在预告我要过生日了，我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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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爱吃饺子，  我记忆中的冬至都是吃饺子度过的。

　　

      记忆中，冬至那天，吃过早饭，外婆就从门口的沙堆里把秋天收获的白萝卜扒出来，洗净，用擦子擦成丝，再把萝卜水使劲攥干，放上盐、五香粉、八角粉、花椒粉。然后去买一斤带油的猪肉，把猪油炒出来，然后肉就成了黄脆脆的了，再把炒过油的肉加到萝卜丝里，再切几根葱，香菜一把，开始剁馅。

      邦邦邦，咔嚓咔嚓，半个小时不到，萝卜和猪肉就完全混在一起了，然后倒上芝麻油。远远就闻到一股香味，嘴馋的我就跑进厨房，让外婆给我夹一筷子馅，让我先尝尝鲜。外婆总会用拇指点点我的头，笑骂我：“真是个馋丫头。”然后夹一大筷子塞到我嘴里，推我出厨房，说：“出去，别耽误我干活，要是你一直在，中午就没饺子吃了。”我嘻嘻哈哈地把嘴伸到她手边，让她再给我一筷子，她总是一边说我好吃猫，一边又塞我一嘴，把我推出了厨房。

       然后外婆开始轧面，吱吱呀呀，吱吱呀呀，轧面机在响，我在厨房门口盼，盼外婆快点把面皮轧好，把馅包进面皮，每个梯形的面皮就变成了一个个两边露个小面叶的胖娃娃了。

      外婆开始包饺子了，我赶忙走过去，说：“我也要包饺子。”外婆说：“别给我捣乱，你不会包，把我的面皮包破了，就没法吃了。”我撅着嘴，对她做着鬼脸，说：“不让我学，我肯定永远都不会包。”然后做出要哭的样子。外婆赶忙安慰我说：“明天吧，明天，咱们做白菜鸡蛋馅的，我教你包。”“真的吗？明天还吃饺子？”我不敢相信的追问。“当然了只要你想吃，明天还包。”外婆看着我笑。

     在千期盼万等待中，爸妈终于回来了。外婆早已用煤炉把水烧开了，爸妈一进家门，外婆就开始下饺子，一边下一边数。“外婆，我要吃二十个饺子。”我盯着外婆下饺子的手，生怕她下的少了，没有我吃的了。

       “好，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外婆慈祥的说。“二十五个，行不行？”我问。“行，多少个就行。”外婆手不停，继续下。

      外婆拿着勺子在搅着，我问：“外婆，为什么搅呢？会不会搅烂？”外婆笑着说：“搅是为了不让练字沾到锅底。”我站在她身边，不一会儿，就看到饺子一个个变大了，变胖了，都漂浮到了水上面。外婆用盛起一个，一尝，说：“妞妞，给我拿碗，我来盛饺子。”

        我开心地把爸爸的大碗递给她，她把一边盛，一边说：“你爸喜欢吃饺子，多盛点。”盛好了，爸爸走过来，拿起醋水碟，倒了半碟醋又倒了一点生抽，芝麻油，端着碗出去了。

      外婆拿起妈妈的碗，说：“你妈在家里最辛苦，每天起早贪黑，干家务，干工作，还要陪你和妮妮读书学习。”我点着头，说：“多给妈妈盛点。”外婆摸着我的头，说：“妞妞长大了，你妈有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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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端着碗出去了，外婆拿出我和妹妹的小碗，一人盛了一碗，帮我们端到餐桌上，说：“饺子热，慢慢吃。”妹妹们端起碗，不嫌烫，吃了起来。我看着外婆，想起锅里好像饺子不多了，说：“外婆，你给我留两个，别吃完了。”外婆笑着说：“你能吃完你碗里的就不错了。”我大声说：“我都快七岁了（其实当时，我连五岁生日还没过，是他们说，虚岁，我是腊月的，加两岁。），我能吃两碗。”爸妈听了，都笑起来，说：“对呀，妞妞长大了，都七岁了呢！”

       那个冬至，我努力吃，最终，也没有吃完碗里的饺子，而妹妹却吃完后又盛了几个吃了。看着她那么能吃，我哭了。爸妈安慰我说：“妞妞，你从小就不能吃，你想吃了，明天还包。”我看着比我小一岁多的妹妹，心里想着，她比我小，吃得多，是不是她要比我先长大，再看看她圆圆的手，而我像鸡爪一样的手，心里难过极了，哇的一声哭了。

       外婆抱着我，说：“妞妞，咱不急，慢慢长，总会长大的。”我哭哭啼啼地说：“妹妹比我吃的多，她就要长的比我大了。我就长不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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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慢慢、慢慢的，我真的长大了，长大后我才知道：原来不管吃多少饭，一年我们只长一岁，妹妹一直比我小一岁四个月。而外婆在我慢慢长大时，一年一年老了。

      慢慢长大的我，也慢慢懂得了很多，知道了我长一岁是长大，而外婆长一岁是变老。常常听她说“老了老了”时，我不再那么渴望过冬至，不再盼望过年。因为邻居和外婆年龄差不多大的几个爷爷奶奶，都在某一个冬至过后，去世了。

        而冬至的概念，我也把它定义为：在寒冷的冬天里，吃上一二碗外婆或者妈妈亲手做的热气腾腾的猪肉白萝卜饺子或白菜鸡蛋饺子，然后告诉自己，我又长大了一岁，我要懂事，要体贴爸妈的辛苦，要更孝顺外婆。

         冬至，关于我对你盼望的那份童真童趣，对你期望的那份天真，关于内心深处你留给我的那份美丽，渐渐地褪色了，慢慢地消散了。曾经，我的那份幼稚，我的那份无邪，我的那份童真，也渐行渐远了，远在了那遥远的记忆里。于是，我不再那么那么继续迷恋你了，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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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一个冬至过后，那个晚自习放学，我带了外婆喜欢吃的蛋糕，回到家，满怀希望地把蛋糕递给外婆，她却喊着一个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名字，我吓坏了。妈妈说：“你外婆这段时间总是忘七忘八，还出现记忆混乱，他们说是，老糊涂了。”

       我哭得一塌糊涂。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善良，身体一向很好的外婆怎么突然就老糊涂了呢？爸爸说：“你外婆一生清苦，她生了13个儿女，现在只有你妈一个在她身边，你一定不要嫌弃她，啥都忘了。”我抱着喊我名字都错的外婆，重重点了点头。

       突然，我害怕过冬至，我怕，怕外婆也在某一个冬至过后，离开我。我还没有长大到，能够接受亲人的离世。

        外婆得病后，我特意咨询了一个同学在医院工作的爸爸，我问他能不能治好外婆。叔叔说：“其实这叫老年痴呆症，得了这种病以后，最多三至五年。”我在哭了一场后，每天放晚自习，都要骑车回家睡觉。爸妈心疼我，高中晚自习放学，都十点了，冬天太冷，早晨还要早起，我的手和脚都冻肿了。可我就是要回家，我怕，怕外婆突然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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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年后，我考上了大学，虽然外婆已经不认识人，可她却知道，一直往我身边坐，还不停说着，我已经听不懂的话。我就坐在那里，看着那个一辈子干净利落的人，变得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小便，经常拉到裤子上，心里一阵阵难过。

       大一冬至那天，我在学校，妈妈打来电话，叮嘱我记得买碗饺子。外婆在电话里说着：“妞妞，饺子。”我高兴极了，我以为，外婆知道我了，是不是病好了。

      十天后，妈妈打来电话说：“妞妞，你外婆去世了。”我泪流满面，外婆最后对我说的话，居然是：“妞妞，饺子。”

      自那天起，我不再盼望冬至，却彻底的爱上了吃饺子。高兴时，我吃饺子；难过时，我吃饺子；遇到挫折时，我吃饺子；成功时，我吃饺子。饺子成了我生活中最重要的主食。

      而我的父亲，也因为旧疾复发，五十七岁时去世了。我突然发现，我不知何时，不再盼望冬至，不再盼望过年，不再觉得长一岁是长大，也成了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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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一天天，一年年，弹指之间，把我从童年推向了成年，再推向了中年。镜子那头，我看见眼角的鱼尾纹悄悄的、悄悄的、竟那样不动声色地显现了，越来越清晰。我看见我的容颜在时光流逝的分分秒秒里，日渐憔悴、暗黄。我突然很害怕过冬至，我甚至还想刻意去忘记你，想把属于冬至的这一日直接从我的日历表上抹去。

       我伤感，我的时间，我的岁月，我的年华，因为有冬至，又减少了。我的青春，我的娇嫩，因为有冬至，而无影无踪了。我纠结，纠结父亲的离世，纠结母亲的头发愈发斑白了，步履也没有以前矫健了。每过一个冬至，她便又衰老了一岁。

      今天冬至，我依然包了饺子，包了儿子最喜欢的纯猪肉馅大葱的饺子，自己最喜欢的白菜鸡蛋饺子。听着儿子开心地说：“妈妈，我是不是又长大了一岁？”心里有说不出的沉重。

       那个盼望自己长大的女孩，已经成了害怕变老的妈妈，而我的孩子，成了当年和我一样，盼望长大的孩子。

        到了我这个年纪，我最想，最想再听听外婆的声音，告诉我：吃了冬至饺，就长大了！让我，把童年寻觅，拾掇。让我的父母双亲，依然年轻健壮，让我自己依然纯真、可爱。

　　今天，我吃不到外婆在煤炉锅里煮的饺子了，也闻不着妈妈在老家给我包的羊肉饺子。看着好友发在朋友圈里的冬至饺子图片，好怀念，怀念亲人，怀念过往，怀念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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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吃过饭，觉得很温暖，就洗了头发，站在镜子前，问自己：“你喜欢二十岁的自己，还是现在的自己？”突然有点不好回答了，我以为，我喜欢的是二十岁的自己。可现在，我发现，我喜欢的，只是二十岁的年纪，可我更喜欢的，是我现在的，豁达、乐观，坚强、勇敢，温暖、善良，自由、富余。我可能喜欢二十岁的容颜，可我更喜欢现在的我的成熟和恬淡，我可能喜欢的是我二十岁的青春，可我更喜欢现在的我的世故和 人情的练达。

        今天冬至，明天是我的生日，我真的又长大了一岁。不，又成熟了一岁。更会接受生活，更会生活自如。

      冬至又至，愿我们冬至安康，愿所有美好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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