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不同的追求,钱也好,权也好,名声也好,都包含着一个基本要素:快乐,所以极端地说:人生的终极追求是快乐。当然,快乐有眼前之乐,有长久之乐,为了长久之乐可能牺牲当下之乐,比如当下勤奋苦读,为了将来金榜高中;也可能反之,比如少壮不努力(当下快乐),老大徒伤悲(将来不乐)。
综合盘算下来,还是前者更合算,因为经过一段时间努力,快乐会源源不断,而当下的快乐往往不持久。打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勤俭节约、储蓄投资,财富会越来越多,因为物质而获得的快乐也会越来越多;而当下获得满足的“月光族”,则长时间在贫困线上挣扎,一生的“快乐总量”反而少了。
从难易程度上讲,有一类快乐来得比较容易,比如锦衣玉食;有一类快乐则获得成本较高,比如登顶珠峰。前一种快乐几乎人人都能享受到,比较“便宜”;后一种快乐只有少数人才能获得,比较“昂贵”。
在知识领域,知识越多的人,获得的快乐也越多、越贵、越持久。且举一例以说明之。
宋朝诗人范成大有诗曰:“人情旧雨非今雨,老境增年是减年。”后一句的感叹很打动人心,读之心中慨然:人生有限,过去的日子越多,未来的日子越少。这是普通人也能感受到的,前一句有点费解:旧雨、今雨是什么意思?
如果书读得多,会想到这是杜甫《秋述》:“秋,杜子卧病长安旅次,多雨生鱼,青苔及榻。常时车马之客,旧雨来,今雨不来。”当时杜甫困居长安已经五年,“弃物也,四十无位”,又在病中,更易发秋思。想想过去,常有朋友车马前来,即使下雨也会来,而今天又逢秋雨,却门前冷落,此时朋友魏子“独踽踽然来”,且不是闲来无事,而是将履新职,前来告别,更显其不忘旧情,让杜甫老人家感慨万千。
于是旧雨、今雨就成为朋友的代称,旧雨指薄情之友,今雨指笃情之友。范成大诗“人情旧雨非今雨”意思也就很清晰了:感慨人心不古,薄情者多,笃情者少。与后一句的诗意浑然一体。能够体会诗意是一种快乐,能够深刻地体会,是深刻的快乐,体会不到则没有快乐,甚至反生困惑了。
北京中山公园内有个“来今雨轩”,建于1915年,如今已有百年历史,原匾系民国时期总统徐世昌所书。知道“今雨”的典故,会感慨起名者的妙思:“来今雨”就是老友前来,多么温暖的名字!
来今雨轩是茶楼兼饭馆,近代最大的贡献是复原了《红楼梦》里的菜谱,“红学”专家周汝昌吃过之后留诗:“名轩今夕来今雨,佳馔红楼海宇传。”如果不知“今雨”的典故,前一句诗只能模糊的理解为“今晚在有名的来今雨轩里……”实际上还有另一层意思:今天晚上,情深意笃的老友们汇聚在这里……
知识越多越反动吗?不,知识越多越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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