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抓起手机，突然想起不用看母亲家的视频了。起来拉开窗帘，天已大亮。母亲床边就是窗帘，半夜经常躺在床上拉窗帘，或许是看看是否天亮，或许只是看看外面的灯光，有时一拉就是几十分钟，好像是一件营生。
与侄女乐乐在小区里走，乐乐指着西边的天空说：“姑父，你看云彩真好看！”云彩确实很好看，像展翅的金凤凰，我说：“可惜你大奶看不见了。”乐乐说：“可能大奶看到的更好呢！”但愿是吧。
冀宬晚上到我家，一起看北京人艺建院68周年网上演出。他这样小的年纪，哪里看得懂《雷雨》《日出》《哈姆雷特》？我打开落地灯，让他在旁边看书。
他在旁边看书，我在旁边看他。他是2010年出生，现在10岁，我比他大41岁；母亲生我的时候，正好40岁，母亲比我大40岁。我10岁的时候，母亲看我，是否如现在我看冀宬？我抚摸着冀宬的小手，母亲当年是否也如此抚摸我？
还记得小时候，母亲在病床上躺着不能动，拉着我的手说：“什么时候看到你们兄弟俩能拄着棍自己要饭吃，你妈就闭上眼了。”母亲眼前的我，只有冀宬这么大，真的自己走了，或者永远瘫痪不能照顾孩子，这两个孩子该怎么办呢？
我20岁上大学，母亲那年60岁。我看她从楼道里走出来，第一次感觉到母亲老了。父亲在家不怎么管事，母亲一直是家里的主心骨，所有的困难在她面前都不是什么大事，而如今已显老态，毕竟年过花甲，走路已经左右晃了。
上大学要到青岛坐火车，发车时间是下午1点多，从家里到青岛要坐3个小时的汽车，所以要起早赶早班车。很多次天还没有亮，父亲用自行车驮着我的行李，我用手扶着，跟在后面，母亲扯着我的手走在旁边，一路上也没有多少话，就那样在朦朦亮的晨光里走着。
我上了汽车，父母没有走，他们会一直等到汽车开动，一直等到挥手也看不见才会回家，回家的路上他们会说些什么？或许也如来时，没有多少话，但毕竟是夫妻俩人在一起。20年后父亲先走了，他们天各一方，如今他们又在一起了。
还记得有一次，我在车上坐着等发车，父母就在车窗外。有早起做生意的，就在停车点，好像是烤地瓜的。母亲走过来，敲敲车窗，问：“给你买个烤地瓜吧？”我说不用，早上已经吃得挺饱了。母亲点点头，又扭头看了看烤地瓜的，迟迟疑疑地走回去，继续站在父亲旁边。这一幕已经过去30年了，至今历历在目。
母亲的照片在，录像在，声音也在；可也亲眼看母亲的遗体被装进纸棺，推进火化炉，骨灰装进骨灰盒里，埋在父亲身边。怎么回事呢？
就在母亲去世前的第4天晚上，我看了一部动画片《寻梦环游记》，看得我泪流满面。什么是死亡呢？一个小男孩跑进了鬼世界，发现鬼世界里也有死亡，如果活着的人不再记得，那鬼就死了，永远地死了。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让我在那个时候看了一部电影。我是从来不看动画片的，阴差阳错的这个时候看了，就是为了母亲的纪念么？
人被记着，就不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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