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漫主义运动(2/2) : 人类的新力量，想象力

浪漫主义运动的前2期：

但几乎是同时，有识之士们也在批评着小资产阶级的低俗和毫无品味。但讽刺的是，这些有识之士往往自己就出身于小资产阶级，而支持他们的人也往往是小资产阶级。从这个角度而言，浪漫主义时代很类似启蒙时代。对于人才们开放的言论自由和职业机会，给竞争和创新提供了机会。而这导向了一种教育读者的努力，通过这种努力让他们更能接受艺术家和智者们的作品。同时，雇佣文人们以及潦倒作者们出一堆粗制滥造的作品，供庸众们阅读。这些特点给浪漫主义运动带来了限制。这些限制无法被忽略。事实上，这些限制带来的压力，有的时候会被认为是引发浪漫主义运动的动力源之一。

英国和欧洲大陆的浪漫主义者们曾经在他们的年轻时代经历过直接的、迅速的和冲击性的事件。法国大革命对于他们而言，是一个共同经历的现象级事件。在1799年后的拿破仑战争也影响了整整一代欧洲的作家、作曲家和艺术家们。那些在1790年代度过自己的青春的人们，感受到自己和之前的、革命前的那一辈人巨大的鸿沟。那些见过拿破仑的人和那些因为年幼而无法理解拿破仑的人完全不一样。这两代人即便看着同样的事物，眼里看到的也是不同的事物；即便接触着同样的事物，他们的感受也是完全不同的。这些种种的不同导致了他们的经验有着巨大的差异。重大的欧洲事件，比如大革命和拿破仑，让这一代人有了同样的身份，让他们觉得是一体的。然后，后果就是：年轻时期处于1790年代的人和年轻时期是在1820年的人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思想和行为。浪漫主义时期，男男女女非常清醒地，甚至也是经常地去感受到这样现实的不同。只有在拿破仑时期，那种对于英雄的狂热和崇拜，对于天才的敬仰才登峰造极。而在1815年之后，才进入年轻时期的人们，只能抱怨他们的时代不再给他们英雄主义的机会，也不再给他们伟大的机会——只有他们的前辈们见识过这样的机会。

他曾吐露心声：在意大利我意识到我是超人，而且我有野心做一切伟大的事业，所以自此我的脑海里充满了奇妙的梦想。
Rorrym，公众号：爱读书Bookworm欧洲与超人：拿破仑

欧洲与超人：拿破仑

思想史学家和观念史学家们时常面对一些问题。对于意义是什么的问题，如何阐释的问题，以及对时代精神（Zeitgeist）的接受度的问题，这个时代精神有的时候会被认为是“思潮”或者“世界观”，这些问题严肃而艰难。尽管我们经常会使用“启蒙时代”或者“浪漫主义”去描述一种思想的或者文化事件，但是这样的表达有的时候弊大于利。比如说，用马斯克·韦伯的话来说，没有任何一份18世纪的文件，或者完美的例子，或者理想类型可以被称为“启蒙了的”。就浪漫主义而言，很不幸也是如此，没有完全的文件或者理想类型，我们可以指着它说“这就是浪漫主义”。

一种定义浪漫主义者的方法，是采用将启蒙思想家与之作对比的方法来定义浪漫主义者。但是，无论是启蒙思想家还是浪漫主义者，自然都是他们共同接受的准则。自然就是自然的——而自然就提供了美和道德的准则。启蒙主义对于自然的理解是采用伊萨克·牛顿的理解。物理世界是有序的、可解释的、惯常的和逻辑的。就像我们所有人知道的那样，牛顿的自然服从数学法则。宇宙真理——就像自然权利——是科学和哲学的研究对象。而自然的统一性也允诺了一种理性的知识，这种知识可以由人类不断扩展自己的理性能力，不断地使用科学去探索自然而快速积累。启蒙运动用洛克的方式去定义知识——那就是，一种建立在感官体验之上的知识。这是环境主义心理学，这种心理学认为人们的只能通过自己的感官获得知识，这些感官获得的经验是人类理性唯一可以分析的素材。

启蒙运动也是理性主义——它对人类理性推崇备至。理性展示了分析的力量——理性是一种把相似的经验使用推理去组织、排列、整合的能力。理性为所有人类拥有。即便是美国的“野人们”也有理性，因此18世纪强调“常识”（Common sense）以及“贵族式的野蛮”（noble savage）。常识——是被理性所揭示的——它是共同道德观的基础。如同人类研究自然是为了揭示它最为普遍的方面，人类开始认为最值得的知识因而也是最具价值的知识，是那些所有人都共同拥有的常识。社会因此也成为科学的对象。社会揭露了不证自明的人类本质——不证自明的关于自然权利的真相。

社会和政治思想是个人主义和原子式的。既然物理宇宙最终就像个机器，那么社会组织也可以像机器一样组织起来。科学宣布社会应当是适应人类自然需要而组织起来的。这些需要在过去并没有被满足——因此，中世纪母体和古老的制度（ancien regime）束缚了人类的发展。这种呼声是为了重塑社会机构，改变人类以建立一个更好的社会——有知识、有道德以及人类的幸福。一度，这种目的是世界主义的和人本主义(humanitarian)的。

浪漫主义者们认为启蒙思想充满了可怕的错误和天真的简化。所以，我们也可以把浪漫主义看做是一种对于启蒙思想不足之处的批判。浪漫主义者的批判——或公开或隐蔽——可以被视为一种对于基础知识的新研究，或者是对于整个科学的新的研究。它拒绝科学是建立在物理学的基础上的——物理学无法描述所有的经验事实。约翰·济慈（John Keats）（1795-1821）写道：“过一种感性充沛的生活，而不是思虑纷杂的生活”。约翰1布莱克（1757-1827）温和警示我们要“沐浴生活之水”。济慈还写道：“美丽就是真理，真实的美丽——这就是全部/你对于这个星球的知识，也是你唯一需要知道的知识。（Beauty is truth, truth beauty, -- that is all/Ye know on earth, and all ye need to know.）”

浪漫主义的世界是扩张的、进化的以及未来的世界——它是有机的，它是活着的世界。浪漫主义者们在生活的科学中追求自己的灵魂，而不是一个机械的天体科学中追求。他们在群星之间经历，而这种经历是令人欣喜的、绽放的和自由的——把人类从那种无灵魂、物质主义的、思考的机器中解放了出来。而这种机器是18世纪的作品。浪漫主义者们发现这种作品的压迫性，因此转而将自己的聚焦放到了新的解放上。波西· 比西·雪莱（1792-1822）在《解放的普罗米修斯》中这么写道:

快乐、胜利、喜悦、疯狂！

无边无际、充溢、笑意盈眶，

这转瞬即逝的快乐不应该被束缚！

哈！哈！快乐的灵魂

包裹着我，如同一层光衣

携着我，如同风携着云朵

The joy, the triumph, the delight, the madness!The boundless, overflowing, bursting gladness,The vaporous exultation not to be confined!Ha! Ha! The animation of delightWhich wraps me, like an atmosphere of light,And bears me as a cloud is borne by its own wind.

(雪莱和诗作全集-POD的作品）

浪漫主义把上帝还给了自然——这个时代复活了那不被看见的世界，超自然的神秘的世界，那个属于中世纪人的世界。浪漫主义时期出现第一部哥特小说并不是偶然。世界是在发展的，世界是一个持续进步的世界，世界是一个不断到来的未来。而这种不断发展的有机进步只能以历史的眼光去看待，才能懂得。而几乎是一个世纪以前，詹巴斯蒂塔·维柯就表达过这样历史循环论的想法。这个观点，应该是浪漫主义时代最具有革命性的特点之一。

在浪漫主义时期，对于鲜活自然的那种活力和多样性的崇拜远远胜过那种对于发现普世特点的关切。简单而言，浪漫主义接受了相对主义。 他们并不像康德那样追求宇宙的抽象法则。相反，他们视历史为一卷缓缓打开的卷轴，不断解锁未知的章节，一个不断到来的未来。而这，难道不是G·W·F·黑格尔（1770-1831）在他的历史哲学中所作出的结论吗？然后看看这个时间线：康德---1780年人，黑格尔---1820和1830年人。

浪漫主义追求自然充分的多样性，富于细节的多样性——特别是它对于人类的道德和情感的影响。在这一点上，浪漫主义批评18世纪。启蒙思想家们冷酷、机械、逻辑化且毫无共情。他们的心中毫无温暖。对于浪漫主义者而言，与自然的亲近会使得人心温暖，甚至可以让它升温。心灵的道理，理性并不懂得。心灵是知识的来源——心灵中充满了“感受”的知识而不是思考。直觉就是人类最强烈的感受。人类可以通过经验学习，通过理性思考学习，但人类也会从直觉的火花和感受中学习，人类应当信任自己的直觉。浪漫主义者不信任精密的计算，强调科学知识的局限性。科学的理性无法理解多变和细节化的真实。理性分析也破坏了经验之流的纯真感受，而也因此将人类带入歧途。

浪漫主义所拥有的的力量之一，这种超越理性的显著的力量，就是想象力。想象力可以即时理解真实，可以即时根据真实进行创造。那种对于尚未开化的信仰——那种，原始的知识——不仅是不同的知识，而且是最好的知识——这个例子，可以例证浪漫主义对于真实世界不理性一面的诠释——想象力。浪漫主义者不是说对于直觉感受到的自然只有非理性的方式才能理解。在个人行为和哲学方面，他们拒绝唯物主义和功利主义。他们追求再生（regeneration）——一种和中世界的异端分子或者圣徒很类似的再生。他们追求无私的热情，那种对于信仰的热情，而不是经过功利计算后的结果。情感——不受约束的情感——不计后果的情感。

18世纪的精神生活是不完整的。浪漫主义者们追求一种心灵的生活。他们的相对主义使得他们更爱人类和自然的多样性。没有什么普适的法则。而且也没有任何确定的规则可以解释人类。启蒙思想家们为自己摧毁了旧制度而欢欣鼓舞。现在的我们可以对启蒙思想家们说一句“干得好！” 但是在摧毁以后，古老的偶像倒下后，当灰尘也被扫清，那个偶像之位上，却无任何事物可以取代之前的偶像。浪漫主义者们企图去修复过去的那种有机性，特别是中世纪时的那种有机的历史，这个被骄傲自大、油头粉面的启蒙思想家们所厌恶的过去。

真理和美丽是人类的特点。诗人的灵魂和艺术家的心灵中流溢出这样的美丽和真理。如同雪莱在1821年写道，“诗人是世界匿名的立法者”。这是一个充满了幻想、直觉、独特和情感的世界。这是一个人类的世界。

END

本站仅提供存储服务，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