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望孙犁叔叔

    1973年回津探亲的第三天，我们（包括我弟弟克平）便和父亲去看望孙犁叔叔。还是先看我的日记：

我的日记

1973年7月30日

上午和爸爸到孙犁叔叔家，他又搬回日报社宿舍，房子很讲究，屋里几个大书架，摆满了还回的线装书。他问了我们的情况，说几年没见了，还记得我走时特别到他家去了一趟。他讲：你们是比较空的，生活上比较容易，没经过什么波折，我们过去都经过，所以你们对生活理解的很不深。年轻时要多跑跑，多积累生活，同时多看些书。你二十六岁了，已经有点晚了，这个年纪应该读很多东西了。要看名著，仔细看。说着他拿起一本《曾文正公日记》，说一共四十本，线装的，他在一页页看，有一点看不懂都不要放过，懂了再往下看，主要是仔细。我们现在吃老本，这点老本也不好吃。都是过去受了不少苦的。有这么点老本，要不谁让你吃，吃碗饭也不容易。你们这个年纪应该有点作为了。你们如果写了东西，先不要急着往报社投，先交到我这里来，七八千字的我可以帮助改。要多写点东西。干部子弟不要总想吃家里的。你们要抓紧时间努力吧。他也叮嘱我要写小的，不要贪大的，驾驭不了。当时我谈到一个电影文学剧本只写了一半写不下去了，后听胡可叔叔的话，写独幕剧。他表示同意，还要看一看我写的小戏。他几次劝我们写点东西，说克平光演戏还不行，也要写点东西。孙叔叔的手被划破了。

    从日记可以看出，此时孙犁已经“解放”，搬回原来的住处，而且被抄走的书也还了回来。他还记得我当兵前去看过他，那是1970年6月4日，我从黑龙江取了档案，因涉嫌“走后门”，生怕“夜长梦多”，匆匆忙忙地往回赶，途径天津下车与爸爸告别，上车前决定去看看孙犁叔叔，当晚就赶回北京。日记中是这样记述的。

我的日记

1970年6月4日

昨晚乘12次特别快车离沈，今凌晨五时许到达天津。父亲正好在家，听我参军之事，真是喜出望外。……

临走时，我想起应该去看看孙犁叔叔。到他家，见面就问你们学习情况怎样，还应该抓紧时间学习学习。待了一分钟就走了。

晚上九点半到北京，先到卫戍区招待所，把档案、信交给段森阿姨，并把东北招生的一些情况交待清楚。段阿姨叫我去看看妈妈，我主意不定，一则怕影响大，二则没通行证，不好进北京。只写了封信，妈妈知道我参了军，心情自然会舒畅。（注：此时我母亲还在高碑店的五七干校，那时进京是需要单位证明的。）

    此时孙犁也受到冲击，被赶出报社，住在一排类似工人新村的平房里，比较简陋，在哪我记不清了，我是和父亲骑自行车去的。因马上要赶火车，只呆了一分钟，讲了几句话，我印象最深的一句是：还是要看世界名著。遗憾日记中没这么记，可能是心有余悸吧。那时孙犁的头老来回晃动，我父亲说像宾努亲王。

其实，五、六十年代我经常见到孙犁和梁斌叔叔，也没当回事，当时的印象就是孙犁叔叔个子比较高，脸是长的，梁斌叔叔个子矮，脸是圆的。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也才知道他们在文学上的地位。

再补充一点，后来我父亲也买了套《曾文正公手书日记》，线装本，带木头匣子的那种，至今还摆放在我的书架上。

2021年10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