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为什么放假

智效民

暑假即将来临，如何过好这个假期，是许多人关心的问题。所以我今天介绍潘光旦先生的一篇文章，标题是《假期与知识生活的解放》。

文章开门见山说：“学问没有止境，也就不宜有长时期的间断。学校的暑假寒假，少则一月，多则三月，难道办教育和创制假期的人的本意，真要教人在这一个月或三个月之内完全停止学问工作么？”作者的回答是：我看未必。

紧接着潘先生尖锐指出：学校的最大缺点，就是过于重视教材。“一种课本，少则读半年，多则读一年”，使学生“无一刻不在字里行间寻生活”，从而失去了自动研究的机会。这种“专读一书”的单调和痛苦，比八股文还要严重。所以潘先生的结论是：心理学家认为“钩心斗角”的八股文还有一种“磨炼智力的功用”，而那种在“专读一书”的教学模式，却不会给学生带来任何快乐。

正因为如此，潘先生认为假期是每一个学生“解除痛苦回复自由的上好机会”。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向大家提出两个要求：首先要树立“在假期里，我便是我，而不是教员的学生”的信念，其次要选择一两个比较高明的求知方法。比如在自然知识方面，可以做一次有目的的远足，从事地质的观察和生物标本的采集；在社会知识方面，可以找一个小题目，然后利用图书馆的资料进行研究等等。总而言之，学生在假期一定要摆脱教师的控制，去过一种独立自主的学习生活。

潘先生的话让我想起胡适在美国留学的情况。据《胡适留学日记》记载，胡适到达美国后的第一个暑假是1911年6月11日开始的，所以他在前一天的日记中写道：“大考已毕，一无所事矣。第一学年毕矣！”当年我读到这里的时候还有点奇怪，心想美国人的暑假开始得早，大概结束也早吧。没想到一直翻到９月２８日的日记，胡适才有“今日为上课之第一日”的记录。也就是说，美国大学的暑假居然有三个半月之久，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既然如此，胡适在这漫长的假期中干了些什么呢？纵观这三个多月的日记，我发现他的暑假生活真是丰富多彩，令人羡慕。其中有旅游、开会、交友、阅读、写作、打球、玩牌、逛公园、学拉丁文、演讲辩论、上暑期学校（包括学化学、演习题、做实验）等等等等。这与潘光旦的主张完全一致。可见在美国大学里，虽然未必有“专读一书”的单调和痛苦，但是放假的目的，却完全是为了“知识生活的解放”。

也许有人会问：潘先生为什么要把学校教育说得那么可怕呢？我想这与学校制度的缺陷有关。众所周知，近代教育制度是工业文明的产物，所以有人把学校比作工厂，把教室比作车间，把老师比作工人，把学生比作原料。这种“规模化的生产”，虽然有利于更多的人接受教育，但是却出现了另外一些问题。其中最主要的是，它不但不能照顾到每个学生的身心发展、兴趣特长和特殊爱好，还可能把他们变成千人一面的工具。为了避免这种状况，创立现代教育制度的人们才在两个学期之间安排一个比较长的假期，目的是为了给学生更多的自由，让他们的个性和才华有一个成长发育的时间和天地。

潘先生的文章写于１９３０年，至今快要一个世纪了。但是在我看来，他提出的问题非但没有解决，而且还更加严重。所以，怎样才能让学生把暑假过得有声有色有滋有味，乃是当代社会面临的一个重大的系统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