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牺牲的战友

       今天是中越战争44周年，发一篇16年前我发过的文章，以表示我没有忘记他们。

1979年1月在河口采访前哨排的战士，对面就是越南。

我的牺牲的战友

作者: 王端阳 | 2007年08月01日 11:24 | 栏目: 战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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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是建军八十周年纪念日，应该高兴，可我突然想起几个牺牲的战友，心情不免有点黯然。过去在电影、书刊中看到那些英雄的事迹，我会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但自己身边的战友突然逝去，那感觉完全不一样。

　　他们不是英雄，（那是需要评选、上报、授予的），没有那些壮烈的事迹，但他们确实是在中越反击战中牺牲了的，现在能想起他们的恐怕只有他们的父母和亲人了。

　　先说一个孩子，因为他当时只有十八岁。我们是在开远十四军招待所认识的，他爸爸是十四军的干部，十四军政委的女儿小刘、一个副军长的女儿小赵我都很熟，可能就因为这个我们挺聊得来。那时战争的气氛已经越来越浓，谁都明白这仗肯定要打了。一天中午我正在招待所的食堂吃饭，他突然来找我。我问他吃不吃，他说不吃，就坐在我对面看着我吃。我猜出他找我有事，但我不主动问他。过了片刻，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说我当兵不当？他的情况前几天他和我讲过，他刚高中毕业，成绩不好，考大学根本没门，也不想上学，更不想去工厂之类，实在不行就去当兵。像他这种情况当时还不就是一句话，我也没多想。这时他专门跑来问我，我一下子就明白了，部队马上就要开往前线，此时参军意味着什么。我没有马上回答，而且也不好回答。我望着他的眼睛，我觉得很清澈，他是相信我这个大哥哥才来的。我想了想说：你要是现在不参军，以后就不要参军了。他听懂了我的意思，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后来再也没见过他，直到战后小赵对我说：你还记得××（非常遗憾，他的名字始终没记住）吗？我说记得，他当兵了吗？她说他听了你的话后参军了，而且要求到参战部队（再说一点，像他这种条件，是可以到更“安全”的部门的）。没几天就去越南了，在一次急行军中被炮弹炸死了。也真巧，旁边的人一个没伤。我听了后不知道说什么好，难过了很长时间。是呀，他连新兵营都没进过就上前线了，他身上可能有不少“高干子弟”的毛病，但在他的血管里流着军人的血液，在祖国召唤的时刻，他上去了！（写到这，我在流泪……）

　　再说小赵（她也是军人，也参了战），她有个男朋友小李，是个连长。战前一次大比武他的连队在全军区得了第一名。但不久被揭发弄虚作假，起因是他们连的炊事班有几个是从别的连“借”来的。这一下不得了了，连长的职务也挂起来了，还要处分，成天灰溜溜的。这时战争打响，他要求上前线。考虑他对部队熟悉，临阵换将也不合适，就让他“将功折罪”。他牺牲了，没听说他有什么“豪言”和“壮举”，也没见报道。小赵说他有“前科”。小赵受打击很大，没过多久就得了红斑狼疮，又过了一段时间在医院去世。我爱人去看过她，她不叫我去，说太难看。我爱人回来说，因治疗，脸都变型了。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在生命的最后时刻还……（写到此我的泪水已经止不住了……）

　　再说一个小战士。战前我去他们班采访，班务会非常沉闷，开始没有一个人发言，也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大家都很明白，战争机器已经转动，不是平时训练，可以说说大话。会后我和这个小战士聊天，他说别人死得起，我也死得起，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谈过恋爱。中午休息时他到城里逛（他是第一次到开远），看见一个女孩，也不知为什么一直跟着她，她进商场，他也进商场，她出商场，他也出商场，她始终没有发现他。就这么一直跟到她出了城，走远了，看不见了，他才回来。他说完之后以为我会责备他，其实我是被深深感动了，我们没必要去说那些大话，我知道一个女孩在战士心中的地位，特别是在出征的时刻。（此时我不应该流泪，但我还是流了，我也不想掩饰自己的感情。）

　　故事还没完，今天不多说了，杨浪刚从我这里走，打断了我一段思维。好在又连上了。这些东西我当时没有写，我知道这不符合当时报道的要求。但是几十年过去了，这些东西还在“折磨”着我，我决定还是记录下来，好在发在我的博客上，用不着“审查”了。我觉得，那种“审查”是对我的战友的一种亵渎。

　　　　　　　　　　　　　　　　　　　　　　　　　　　２００７年８月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