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房子

王村村道边上，立着一栋黄色的泥砖土房子。

这房子看年份应该挺久了，有着两扇非常小气的木窗，还被蒙了一层黑乎乎的油纸。房子的木门合页朽坏了一半，歪歪地支棱着，门上一把大锁，却只是象征性地挂着，锁销子根本没有插到锁孔里头去。

本来是平平常常的老房子，在村人眼里却不能被忽略。缘由就在房子墙上的一道气孔。

气孔不大不小，足够一般人伸进头去；不高不低，村里放牛的少年和去河边浆洗衣服的妇女路过的时候不用费力气就能往里看一眼。

这气孔嵌在黄色的砖墙上，突兀的很，就像一口大箱子破了一个洞。里头肉眼可见的黑乎乎的神秘空间和房子外面太阳下的无法隐藏有了鲜明的对比。

让这座老房子滋生出了不少瘆人的传言。有村里的老人说，这房子独门独户没有依仗助力，又在剪刀路刀锋中间，风水不好；又有人说：之前在里头住的那户人家没一个能活到40岁上的，大家都说他们家中了咒了，最后剩下两个儿孙远远离开村子逃命去了。

还有人说：这房里住着吃人的精怪，以前有路过的异乡人在里面落脚，竖着进，横着出，整个人都枯瘦如柴，像被吸干了血。

这些农村志怪在村人在田头地上的闲聊中，河边农妇洗衣洗菜的八卦中，还有晚上哄孩子或者吓孩子的故事中不断发酵，神鬼化。并没有达到让人敬而远之的效果，反而让没参与过老房子历史的村人们有了窥探的冲动。

于是，平日里从老房子边路过的胆大的人总难免要把头伸进去瞅瞅，胆小一点的就斜着眼睛快速地扫一眼，都是屏住呼吸，不敢出声，像是怕惊动了里面隐藏的鬼怪。

每每看到房子里的遗留物件似乎被人动过，村里都要兴起一场小范围的讨论，谁进去了，谁在里面干什么了，得了什么报应，是不是被吓跑了...想象或者半真半假的故事高潮迭出，丰富了村人茶余饭后的时光，更增添了老房子气孔后面世界的罪恶。

偶尔，还有半大小伙子仗着青春热血和人打赌要在里面过一夜的，大多会在深夜前被祖父祖母或者父母揪着耳朵拎回家去。

大家看老房子的气孔，俨然是一道地狱之门，似乎只要进入那里，就会沾染诅咒和霉运。

直到一天清晨，村里起的最早的放牛娃准时赶着牛路过老房子，准时用标准动作和平静的眼光往气孔里淡淡地瞥了一眼，准备按例完成当日的老房签到。可是那日的签到不再是无声无息的，放牛娃尖叫了一声，还没完全变声的尖嗓子在清晨的薄雾里格外尖利。

老房子前马上聚集了几个早起干活的村民，大家甚至来不及问放牛娃尖叫的原因，就亲自把眼睛探进气孔里。

房子里依然是黑乎乎的，只是这黑里多了一些赤裸的人体的轮廓，看不真切。

眼看老房子发生命案的消息几乎就要传开了，还是有个机灵的村民想起这房子还有一道门可以打开，就有几个男人绕过去，咣咣地开始弄门，气孔边的人头换成了一些少年和妇女。

当光线随着打开的门照进去的时候，大家终于看明白了。

里头是一对赤裸的男女，男的女的都仰着躺在地上，没有物什遮盖，男人的大腿根部还套着一个安全套，套里的东西却软绵绵耷拉着，丑陋而又滑稽。女人白花花的身子紧挨着男人，一对奶子却长长地垂下来，向两边分开，完全没有了诱人的美感。

有眼尖的人已经认出来了，这是王村的村支书，40岁的王中，和他的未婚妻，36岁的大花。

王中命苦，刚考学出去就失去了双亲，为了生养他的村子回来做村官，30岁上又没了第一个妻子，平日为了村子的前程整日操心劳碌，不考虑婚事，满40岁才拗不过热心老人们的撮合，和一直对他有意的大花处了对象，年前还办了订婚酒。

按道理说，他们俩已经完全可以住到一块儿了，没必要跑到这破房子里来快活，那这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有强盗杀人辱尸？

进到房子里的人哆嗦着向前一探，确认两个人还有鼻息！

马上有人脱下自己的上衣给地上的男女遮盖一下。还有人去拉了板车被子过来，准备把他们拉回去找人救一救。

围观的人群虽然没有散去，但一个个都哑了口，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诡异的事情传出去。王中是村里人都尊重的存在，他和大花的关系也是村人们祝福过的。现在被掀开给人围观已经够屈辱了，现在传给人听也太不厚道了。

况且，又能往哪传呢？外村人知道了，王村人都不会觉得脸上有光的。

后来几天，听说王中和大花都醒了，身体没有大碍，他们对那晚的事情讳莫如深，不肯多说一字，也没有去报警。

村里人想不出由头，也没法往外说，只能就此沉默。这个事情感觉就像是某个无聊的人做了一个恶作剧，只是为了戏弄王村全村人而已。

村道土房子的气孔好像也就此失去了诱惑力，没有人再想往里瞧了，后来还有人拿了草泥，把气孔糊住了，像伤口结了痂。

再后来，土房子的门和窗都被拆掉了，屋顶的瓦也被掀掉一半，暗房变成了明房。

土房子失去了神鬼加持，破败得更快了。村里没有人为它心疼，大家都站在有光的地方就好了，不管是什么心思，都该放到太阳下晒一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