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文坛]柏才坚的随笔《黄荆山下的“麻司令”》
二爹生活在战乱年代，本是一位平凡的人，因为要周旋于日本鬼子、汉奸之间，短短几年迅速成长起来，集智谋与勇武于一身，演绎了一段与日本鬼子、汉奸斗智斗勇，可歌可泣的真实故事。 二爹出生在黄荆山脚下柏家大湾，大名兴林，外号“麻司令”，少年时期不爱农事，喜欢与那些走南闯北的人一起神侃。从这些人的嘴中逐渐了解到了外面精彩的世界。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也想改变命运，走上自立自强的道路。 日本侵略，国破家亡，人民流离失所，日本鬼子在中国惨无人道，恣意残杀。日本人却在占领区扶持亲日派成立伪政权供其驱使。一时间，汉奸遍布，人民深受其害。 跨越黄荆山就是老下陆地界。一条铁路将铁山大冶铁矿和黄石港码头连接起来运输铁矿石，日本鬼子疯狂掠夺我国矿产资源，在老下陆建有火车站，并设有驻军的驻点。日本军官带领着少数朝鲜、蒙古的雇佣军，还有大量的汉奷维护这条铁路大通脉。 柏家大湾的对面是日本人的火药库，山顶上建有炮楼，也有日本鬼子驻扎在那里。 南边是阳新，再往南是江西，那里曾是苏维埃红色根据地。虽然红军北上抗日，但南方游击队却非常活跃。游击队的曹参谋是我二爹的好朋友，他积极把二爹发展成外围组织成员，还赠送二爹一挺“快机”——一种能连续快速射出十几发子弹的小型机关枪。二爹有了这挺“快机'，每天宝贝似的。二爹从南方回来之后就拉起了一支秘密但又非常松散的队伍。成员有润生、吾侯、宏星、犬叔等，但他们不敢明目张胆与日本鬼子和汉奸对着干，有的人还要干庄稼活养家糊口，只是在特殊情况相约一起干一些刺杀汉奸，摸进敌营探取情报，秘密协助游击队破坏敌人运输线等等抗日活动。 曹参谋接受游击队领导的指令，要在短期内搜集下陆地区日本鬼子各据点布防动态，游击队要阻止日本人掠夺铁矿石，要切断从铁山到黄石港的运输线。曹参谋要求二爹在短期内务必搜集到有关情报。 二爹接到任务后不敢耽搁，马上开始行动。利用平时与对面炮楼日本小队长吉野的关系，决定打入敌人内部偷取情报。我父和堂祖两人在私塾读书，下午放学后，被二爹叫在一起，前往炮楼去与吉野会晤。炮楼建在牛角山顶，他们一行三人穿过茂密的树林，二爹老远就对着炮楼大声喊道:“吉野，我带了两个小宝贝来了，快出来。”吉野听到喊声，急忙跑出来，笑哈哈道:“麻司令，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不去窑子喝花酒，跑到我这儿喝清酒吗？”二爹笑道:“对的，对的。”并指着我父亲和堂祖:“看，给你带来了什么，两个小宝贝。”吉野看了他们显得很高兴，对他们笑眯眯地说:“你的，小孩的，什么的干活？”，堂祖见到吉野不敢说话，我父亲却很机灵，学着吉野俏皮地应着“我的，吃糖的饼干的干活。”吉野被逗得更加兴奋:“有的有的，糖的饼干的干活。”吉野把他们三人迎进炮楼，把从东洋带过来的洋糖洋饼干抓了一大把给我父亲和堂祖。 据说吉野家有漂亮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自己被征召入伍，开始，他梦想大东亚共荣圈，效忠天皇。后来到中国战场，目睹了日本兵对中国人的残忍，渐渐产生了对梦想失望的心理。随着越来越远离自己的故乡，远离自己的妻儿，思家之情越来越浓。然而，帝国军人的天职又束缚着他的心灵，矛盾、迷茫、徬徨。有时也借酒浇愁，有时与我二爹这些游手好闲之人逛窑子，进赌场，他们成了“狐”朋“狗”友。但彼此又身负重命，为了各方的利益互相利用。吉野因思念自己的孩子而不得相见，远在异国他乡的他就喜欢身边的小孩，也许是一种寄托吧。其实，并不是所有的日本兵都热衷于杀戳。二爹也不是严密组织成员，似游民，为求得更好生存，与吉野这种人勾搭在一起。这次受曹参谋所托，利用吉野的喜好，混进炮楼获取情报。吉野手下也就两个兵，可能还是从朝鲜等地强迫来的，他们出来打仗只是混口饭吃，敬业精神比吉野更差。看到吉野去与两个小孩玩去，他们也开小差开溜了。下陆地界少有抗日分子活动，吉野警惕性不高。二爹趁机摸进吉野的办公室，轻易获得了日本鬼子在黄石地区的驻兵情况。 曹参谋很快将情报上报给游击队领导。几天后，老下陆火车站日本鬼子的据点被炸，死了好几个“皇军”，铁路有好几段铁轨不知去向，准备通过黄石港码头运往日本的铁矿石(也包括金、银、铜等矿石)被迫滞留在铁山铁矿。我二爹私下请吉野喝了好几顿清酒，吉野被蒙在鼓里，还以为二爹很“哥们”，重义气。 黄荆山下陈伯臻湾旁有一座小桥。二爹站在黄荆山上，对同村正在山地干活的犬叔叫道:“犬子，犬子，快看，那里有五六个小鬼子正在小桥一带巡逻。他们都背着枪，好机会，我今天肯定能把他们的枪搞到手。”犬叔沿着二爹手指的方向望去惊恐地回他，“你那个人好大的胆子，他们那么多人，你一个人对付得了？”二爹拍拍身上的“快机”说道:“还有它呢！你今天只跟着背枪就可以了。”犬叔怕耽误了干农活受娘责骂，也怕二爹搞不定那几个日本鬼子给自己带来危险，怯怯地说:“我怕，我怕。”二爹生气地凶他，“胆小鬼，以后别跟我混。”一个人大踏步下山，犬叔见二爹生气了，怕二爹瞧不起他，只好尾随着下山来。二爹下得山来，左瞧瞧，又看看，心中有了主意。他趁鬼子不注意，潜到小桥底下埋伏着，手握“快机”做出随时出击的姿势。过了好一会，这五六个小鬼子也可能是急于要见阎王爷，聚拢到小桥抽一支日本香烟，彼此正互相点火打趣时，突，突，突，十几发子弹从桥下快速射出，还没等他们明白是怎么回事就纷纷倒地。躲在远处的犬叔急急跑上小桥去取小鬼子身上的长枪，被一个鬼子绊了一下，惊叫道:“麻司令，还有没死的！”二爹啐道:“你个熊样，管他死不死，搞枪要紧。”二人迅速背起缴获的枪支飞快地离开了。枪支通过曹参谋上交了游击队，曹参谋特意交给二爹一块袁大头银元奖给犬叔，犬叔高兴了好一阵子。因为那时候一块银元很值钱，老百姓手中有几枚铜钱就显得很阔气了。当然，犬叔跟着二爹的心更坚定了，心里暗想道:“麻司令肯定得了更多银元，不然不干农活却每天能吃香喝辣的，哪里来的钱。” 润生、吾侯、宏星几人在老下陆一带闲逛，被当地汉奸头子刘油条逮住。汉奸刘油条晓得这些人与我二爹麻司令素有来往，关系不错。又听说二爹最近出入窑子、赌场出手阔绰，想是又发了一笔横财。对二爹底细略有耳闻的张油条马上联想到最近有关日本人的案子，决定抓住这几个人审问，好向他的主人邀功。润生等三人被汉奸带至老鹤庙向家祠堂捆绑起来等候审查。 正好二爹这天从外地回来，村里人对二爹说:“麻司令，你还有闲心在家里转悠，你的几个好搭档被刘油条抓走了知道不？'不提刘油条还好，提起刘油条二爹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原来刘油条与二爹也曾是在一个道中混的哥们，自从日本鬼子侵入下陆以后，刘油条看准风向，立即投靠了日本人。当时，二爹也没多想，反正都是出来混饭吃的，谁都想找一棵大树作依靠。后来二爹与吉野也有来往，越没有瞧不起刘油条。可是，刘油条做事越来越出格，经常带着小鬼子残杀附近的村民。我湾有人在五宝山放牛砍柴，刘油条怂恿小鬼子朝他开了一枪，打断了腿，残废了一生。刘油条还狐假虎威，打着小鬼子的旗帜到各个湾子明目张胆抢劫，乡亲们辛辛苦苦养大的鸡呀、羊呀都被刘油条一伙汉奸抢去孝敬了小鬼子。今天，他竟然欺负到我麻司令头上来了，你说二爹气不气愤？二爹问明了情况，顾不上吃中饭，带着“快机”急匆匆翻越黄荆山红石头垴向老鹤庙奔去。 老鹤庙的乡亲们看到麻司令怒气冲冲赶来，知道一场好戏就要上演了。老鹤庙向家祠堂很大，里面有一口池塘，水平如镜，池塘边上、祠堂廊沿上都站满了人。润生等三人被捆绑在凳子上，刘油条和他的十几个手下正在审问。由于润生三人最近没有参与二爹作案，刘油条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正在气得一筹莫展，突然听到一声大喊:“刘油条，你妈好大的胆，今天竟敢在我麻司令头上动土！”刘油条循着声音望去，吓得面如土色，只见麻司令已将“快机”架在大门正中正对准自己，环顾自己的手下早已不知去向，估计躲进人群中去了。麻司令是这一带杀人不眨眼的太岁，连小鬼子都怕他三分，看来我刘油条今天……刘油条不敢往下想，一哆嗦栽进池塘。二爹喊道:“还想跑，不起来，一枪就送你上西天。”刘油条急忙从水里爬起，磕头如捣蒜，嘴里不停地哀求:“麻司令，麻司令，饶过我，饶过我吧！”刘油条如同落汤鸡一样跪在二爹脚下。这时，润生等被围观的人松了绑，就着刚才的绳索把刘油条双手捆得死死的交由二爹处理。二爹叫他们先回去，自己好好伺侯刘油条。刘油条被二爹带到了白塔崖山洞里，砍掉了他的十根手指和十根脚趾。二爹拿着这血淋淋的手指和脚趾吼道:“你帮着小鬼子作恶多端，忘了自己的祖宗，干尽了坏事，今天让你尝尝老子的手段。……好了，没时间和你啰嗦，老子饭也没吃，下山去吃了饭再来收拾你。”说完径直下山来到李氏大湾李保长家蹭饭。 李保长年及四旬有余，为人和善，平时与二爹多有接触，家中有一女儿与二爹情投意合，李保长也有意撮合，无奈二爹家有抱的童养媳杨氏，在父母的主持下成了婚，二爹因为记挂李家姑娘，与二奶杨氏虽有婚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李保长看见二爹身上血迹，知道又干了一件大事，不便打听，吩咐老伴赶紧做饭。二爹吃完饭，“李叔，不谢了，下午我得上山一趟，不坐了。”吃完饭的二爹赶上山将奄奄一息的刘油条凌迟处死。 刘油条的死立即在汉奸群中引起强烈的骚动。他们如临大敌，不知刘油条的结局何时降临到自己的头上，他们共同商量着对付二爹的方法。 彭山堑平常与各方都有往来，汉奸们欺骗他联络二爹某晚赴老庙抹字牌，化解彼此之间恩怨。为了表示双方诚意，都不携带武器，穿象征和好的白色衣裤前往赴约。二爹心想，毕竟是左右乡邻，这些汉奸也是为了生存暂时依附于小鬼子，也没有刘油条那样作恶。二爹直爽，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考虑问题总往好的方向想，加上说到抹字牌心里痒痒的，忘记了危险，欣然赴会，却掉进汉奸布下的天罗地网。正当他走过新庙准备跨垴翻到老庙时，四周枪声大作。“不好，中计了。”拔腿往回飞奔，汉奸瞄准一团白影乱射。可怜的二爹倒在血泊之中，喃喃道:“狗日的，一世…英名…被…毁了…” 第二天汉奸气焰嚣张，派人传话:“麻司令被我们打死了，叫人去跟他收尸。”我曾祖父知道二爹每天干着冒风险的事，迟早会丢掉性命。于是央求湾里人跟着犬叔把尸体抬了回来，埋在对面山上。曾祖父心里明镜似的:自己的儿子是一个响当当的“汉子”。收藏好二爹的“快机”等待时机交给二爹的朋友。 一抔黄土坟前，曹参谋、润生、犬叔、吾侯、宏星和彭山堑等人默默肃立，神色凝重。曹参谋蹲下身来往新坟上轻轻倒着白酒，“麻兄弟，我们会记住你的，你的仇我们一定会替你报的。” 后来，曹参谋带走了二爹的“快机”，随游击队编入新四军，奔赴抗日最前线。 二爹去逝将近八十年，他当年杀鬼子除汉奸的事在老一辈人中还被当做故事常常提起，讲得绘声绘色，说到精彩处竟一声吆喝:可敬了，麻司令！ 柏才坚，生于文革之初，长于红旗之下，虽食不果腹，营养不良，但对党一往情深。托改革开放之福，任农村教师之职，生活质量、知识储量不断提升。叹年少之无成，恨岁月之无情，弹指一挥，恍惚进入花甲之年。历经世事人事，或喜，或悲，或酸，或甜，更有予人以启迪，亦有给人以奋发，萦绕心头，挥之不走，值此歌平盛世，心情闲适，总想提笔铺纸渲泄而出，让其流向笔端，重在自娱自乐，或可警示世人。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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